牧羊人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另一个角落。
他怀里抱着他那套外骨骼的核心控制模块,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对主诉苦:
“……仁慈的主啊,看看这地狱吧……让这些亵渎安息的炮火停下来吧……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震散架了……回去一定要申请工伤补贴,买瓶好点的波本威士忌压压惊……”
磐石则显得更年轻,也更紧张。
他紧挨着威龙,身体随着每一次爆炸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掩体入口被震得不断晃动的帆布帘,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敌人冲进来。
骇爪抱着膝盖,蜷缩在红狼对面。
她脱掉了手套,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
每一次剧烈的爆炸,她的肩膀都会轻微地缩一下。
她身边,那只仅存的机械狼安静地趴伏着,仅存的独眼出极其微弱的绿光,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最暴躁的乌鲁鲁反而显得相对“安静”。
他靠坐在一堆沙袋上,闭着眼,但眉头紧锁,额角青筋跳动。
他巨大的手掌紧紧攥着射机枪的握把,指关节因用力而白,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扫射。
每一次炮弹落下,他嘴里都会无声地咒骂一句,从口型看,词汇量极其丰富且不重样。
长时间的炮击,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磨炼出了一种奇特的本领——
如何在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休息”。
这不是真正的睡眠,而是一种将意识沉入浅层、身体极度放松却又能瞬间惊醒的临界状态。
这是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考验换来的生存本能。
“喂……黑狐,”磐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疲惫,他捅了捅旁边闭目养神的王文渊,“你……你怎么能睡得着的?这动静,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黑狐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多少睡意,反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警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直接回答,目光却投向掩体另一侧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无名。
无名正坐在一个弹药箱上,背对着众人。
他摘下了头盔,露出被汗水和灰尘浸透的长。
昏暗中,能看到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他低着头,专注地用一块沾了枪油的软布,缓缓擦拭着一柄狭长、泛着幽蓝冷光的合金匕。
匕的锋刃在他稳定的动作下,被擦拭得寒光凛冽。
每一次擦拭都极其专注,仿佛那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情,外界震天动地的炮火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无名,”磐石鼓起勇气,声音放得更低了些,“你是怎么做到在这种鬼动静下……还能……呃,保存体力的?就是那种……似睡非睡?”
无名擦拭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抬。
他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在爆炸的间隙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呼吸。”
“像龟。”
“心沉底。”
“听炮……间隙。”
他的话极其简短,甚至有些破碎,却蕴含着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出的智慧。
他不再多说,继续专注地擦拭着匕。
那冰冷的金属反光,映照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仿佛外面毁灭的世界与他无关。
“呼吸……像龟……”
磐石喃喃地重复着,尝试着深深地、缓慢地吸气,再更缓慢地吐出,试图将剧烈的心跳压下去。
“心沉底……听炮间隙……”
黑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闭上了眼睛,努力将意识沉入身体深处,不再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轰鸣,而是尝试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中,去捕捉那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两次爆炸之间的短暂死寂。
那零点几秒的间隙,如同狂风暴雨中偶尔露出的、短暂平静的水面。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在相对“安静”的掩体里响起,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