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林香澄的声音忽然低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音也难以完全掩盖的迷茫和依恋,“你说……我还能……还能再拿起真正的和弓吗?不是用这个铁壳子的手臂去‘射击’……”
她指的是机兵搭载的武器系统。
骇爪的呼吸微微一滞。屏幕上的虚拟光影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短暂构建起来的温情泡沫。
她看着那团代表着一个被战争彻底摧毁、又被科技强行禁锢的年轻灵魂的光影,喉咙有些紧。
她该如何回答?
告诉这个纯真的“幽灵”,她的肉体早已化为尘土,她所依附的只是一堆冰冷的电路和合金?
还是编织一个虚幻的希望?
“……会好的。”
最终,骇爪的声音有些干涩,她避开了那个残酷的答案,“等……等外面安静下来。总会有办法的。”
她撒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
“嗯!我相信姐姐!(?????)”
小林香澄的声音立刻又雀跃起来,带着少女特有的、容易满足的信任,“那姐姐,我有点……困了?感觉代码运行好像有点延迟了……”
“那就睡吧。”
骇爪立刻说,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柔,“好好休息,香澄。”
“晚安,姐姐!做个好梦哦!希望梦里能回到道场……”
少女的声音带着憧憬,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虚拟轮廓的光影也渐渐变得微弱、稳定,最终仿佛陷入了一种电子态的“沉睡”之中。
骇爪默默地注视了屏幕几秒钟,看着那团微弱而平静的光。
然后,她极其小心地退出了那个加密的虚拟空间,关闭了终端屏幕。
掩体内彻底陷入了昏暗,只有应急灯和众人头盔上微弱的指示灯提供着些许光源。
她靠在冰冷的弹药箱上,闭上眼,但少女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和关于弓道场的描述,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与外面持续不断的炮火轰鸣形成了诡异的交响。
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怜悯、无力感和一丝异样温暖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威龙擦完了最后一寸枪管,将R14m小心地靠在墙边,枪口朝上。
他环视了一圈掩体。
牧羊人和乌鲁鲁的鼾声此起彼伏,如同低沉的二重奏。
磐石抱着枪,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红狼和黑狐的呼吸悠长平稳。
角落里的无名,蜷缩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独。
骇爪也安静地靠在箱子上,似乎睡着了。
只有他自己,还有那个在角落“沉睡”的电子幽灵,或许还醒着。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汗味、机油和淡淡血腥(来自白天搬运的伤员)的浑浊空气,缓缓躺下,坚硬冰冷的地面硌着背部。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清空大脑,将意识沉入黑暗。
明天,“铸铁厂”钢铁巨兽的血盆大口,正等待着将他们吞噬。
炮声,是这片死亡之地上永恒的摇篮曲。
雨滴敲打着掩体入口的防爆帆布,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
在这短暂的、被炮火和思念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宁静里,疲惫终于压倒了紧绷的神经。
意识开始模糊,沉向无梦的深渊。
只有头盔侧面,那代表警戒状态的微弱红光,如同地狱边缘永不熄灭的引路灯,在深沉的黑暗中,固执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