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通体似乎由某种散着玉石光泽的纯白巨木建造而成,舟体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并非尖锐,却带着某种浑然天成的巨大威慑。无数繁复玄奥的青色符文如同呼吸般在灵舟庞大的船体表面明灭流转,构成一个巨大而柔韧的能量屏障。这层柔和的光罩非但没有咄咄逼人的锐气,反而如同一团巨大的、凝滞的白光软玉,将整艘巨舟包裹其间,散出令人心安的恢弘气息。一种奇异的力场随之笼罩而下,山谷里肆虐的狂风和混乱的能量乱流竟被这柔韧的力场悄然抚平、纳入无形!
在那巨大灵舟的船头位置,一道醒目的、如同巨大碧玉雕琢而成的青竹图腾栩栩如生,此时正绽放着璀璨而温和的翠绿色光芒,仿佛这艘巨舟本身的灵魂烙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某种与世无争、却又稳如磐石的宗门气象。
“哗啦啦——”
一阵轻微的、如同潮水流动的声响从灵舟下方传来。数道柔和却坚定无比的青色光柱如同巨人的手指,从巨舟底部喷射而出,精准地射向谷中几处崩塌最严重、正疯狂泄露残余地脉之气、导致山头不稳的关键节点!青色的光芒像活物一般,瞬间没入那些喷薄着混乱气息的山石裂缝之中。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生了!
那几处原本还在撕裂、滚落巨石的巨大裂缝,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捏合!粗糙的山岩边缘被柔和却无可抗拒的青色光芒包裹着、挤压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重新弥合!甚至表面被山崩撕裂的地表植被,也在这青色流光的包裹下,迅舒展出一片片覆盖伤口的嫩绿!混乱狂暴的地气瞬间被锁死、安抚!这艘巨大的灵舟不仅没有释放攻击,反而在替青竹峰稳固根基!
船头位置,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衫、袖口绣着精致竹叶纹样的青年男子凌空而立。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年纪,眉目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是在全力维持着那覆盖半山、安抚地脉的青色光流。他远远对着那山巅杀机腾腾的枯瘦老者方向遥遥拱手,姿态恭谨却也带着几分急切:
“老祖息怒!晚辈青云门接引院执事,李长青!”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风声,落在这片山谷每一个人(妖)耳中,“奉仙门青竹仙令,感应到此地有奇源逆改地象,天道垂青之兆!此乃……我青云寻访数百年之良材!万望老祖手下留情,容晚辈带回山门问明缘由!仙门必有重谢!”
青云门?!仙门接引?
我扑倒在一堆残竹碎叶里,喘得像条离水的鱼,浑身火辣辣的痛。脑子嗡嗡作响,混乱不堪。李长青……仙门青竹仙令?这都什么跟什么?刚才还在老怪物的灭绝死手下挣扎求生,怎么突然冒出个更大的?
我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那悬浮半空、如同救世主般降下的巨大灵舟和那个青衫年轻人。仙门?接引?难道是……传说中的修仙门派招生?
山巅那矮小的灰袍身影也霍然转头!那双如同枯井般的眼眸死死盯向船头那个青色身影,眼中翻滚的怒意中,第一次掺杂上了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忌惮!
卷六:初啼震青霄
脚下的土地还在出细微的震颤,那是地脉被强行抽取、又被灵舟力量强行弥合后的余痛。我像一只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虾米,蜷缩在断竹与灰土间,剧烈地喘息着。喉咙干得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石屑和泥土粉尘的粗砺感。
疼!浑身都疼!膝盖和手掌擦破的地方火烧火燎,那是被滚烫碎石摩擦的结果;内脏深处更像被无形的巨锤擂过,闷痛难当,是刚才被老祖那灰褐色死寂能量余波擦过的后遗症;还有灵魂深处,被那强行化形的恐怖能量撕裂又重新拼凑后的疲惫和麻木……所有痛楚混杂在一起,让我只想闭上眼睛晕过去。
但不敢晕。
头顶上,两股恐怖的压力还在僵持着。一个是站在山巅、杀意几乎化为实质的矮小灰影;一个是悬浮半空、温和光芒中却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巨大灵舟。两者之间看似平和,那无形的暗涌却搅得山谷里的空气都如同凝固的胶水,让人喘不过气。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矮小老怪物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般粘在我背上,带着一种要将我挫骨扬灰的怨毒。
跑?往哪跑?在这等存在的眼皮底下,刚才那种玩命扑腾能躲开一击已是万幸,下一次……
“青竹仙令……哼……”山巅传来一声冰冷彻骨的冷哼,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们青云门的手……倒是越伸越长了!连老夫洞府地脉灵髓被尽数抽干这等‘小事’……也要管上一管?区区一介执事,也敢凭一纸仙令,阻我清理门户?!”
“门户”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仿佛要将这个身份强行扣在我头上。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有意识的存在,只是他们山头里一个需要清除的“祸患”而已!
那冰冷刻骨的蔑视和怨毒,像针一样扎进我刚凝聚的意识里。之前被脚底板踩踏、被虫子爬、被音爆折磨、被禁锢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憋屈……还有刚才那擦着脖颈而过的死亡金光,甚至那灰褐色要将我抹杀的恐怖一击!所有的屈辱和愤怒被瞬间点燃,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恐惧!
这股火气来得如此凶猛,几乎要顶破胸膛!
清理门户?我呸!沈清竹,我!从扎根到你山下那一刻起,就没吃过你山门一颗灵米的供奉!没受过你老祖一丝庇护的恩惠!我生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了?!是!地脉是我抽的!可那是我用命挣来的生机!是你那几亩破田硬要长在我扎根的地脉支流上!
凭什么?!
喉咙里咯咯作响,那股愤怒的火焰顺着尚未梳理顺畅的“气流”(或许该叫灵力流?)直冲而上!一股深青色的气流本能地在我体表浮现、激荡!
我猛地抬起头,混杂着泥土、血丝和汗水(如果竹子会出汗的话)的脸庞狰狞地扭曲着,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钉在山巅那个矮小的灰影上!张了张嘴——
“呃——啊——!!”
没有预想的怒骂。冲出口的,只有一声嘶哑到极点、如同破锣摩擦砂石般难听刺耳的干嚎!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堵住了嘴巴无数个日夜的困兽,在挣脱铁链的瞬间出的第一声悲鸣!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憋屈绝望,和无法顺畅宣泄的愤怒!
声音难听至极,却实实在在地划破了山谷上空那凝固的压力!
山巅那道矮小灰影的目光猛地一沉,枯井般的瞳孔似乎缩紧了一瞬。船头那位青云门执事李长青眼中更是精光一闪,脸上竟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和狂喜?
那一声不人不妖的嚎叫仿佛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再次重重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尘土扑脸。痛楚再次席卷全身。
但就在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奇特的波动,在我刚刚出嘶吼的位置轻轻荡漾开。那波动极其微弱,如同微风掠过水面,甚至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气息。
然而……
哗啦啦——
哗啦啦——
就在我砸落之处周围方圆数丈的范围内,那些折断的、碎裂的、甚至烧焦的竹竿碎片……无论是深青色的主杆残块,还是焦黄的细枝,甚至是碎裂在地面上的枯黄竹叶……都齐齐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士兵,聆听到了久违的冲锋号角!尽管那号角无比微弱,尽管它们早已残缺不全,却在那无形波动的牵引下,本能地……给予了回应!
这景象太过诡异!
李长青脸上的震惊之色瞬间放大!他死死盯着那片在无形波动下微微震颤的残竹碎叶,然后又猛地看向砸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我,眼中爆出前所未有、几乎如同实质般的热切光芒!像是沙漠中垂死的旅人,看到了生命之泉!
“灵源共振?!竟是灵源共振!”他几乎是失声惊呼出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完全没有了之前面对老祖时的沉稳,更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突然捡到了传国玉玺,“天生竹心!这是天生的竹灵本源!根本未受世间浊气半点污染!老祖!万望老祖高抬贵手!此子……此子乃我青云青竹峰一脉苦候千年、真正的道种胚苗!绝非山野作乱妖邪!”
他情急之下,甚至直接略过了“带回山门问询”之类的说辞,毫不犹豫地点破了他所看到的、无与伦比的价值——天生契合木灵之道,尤其与竹之道韵同源共振的本源!这是比抽干地脉更让仙门趋之若鹜的绝世根骨!在他们眼中,抽干地脉的后果虽然严重,但只要根骨是这天生地养的“竹心”,一切代价……仙门都付得起!
李长青的反应如此激烈和直白,反而让山巅那准备再次作的老祖骤然一滞!那双枯井般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过,又落在周围那些如同回应“王”的呼唤般震颤的竹屑之上。他干枯树皮般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那股刻骨的杀意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的、如同现价值连城却又砸在自己手中的美玉般的复杂恼怒所代替!
那艘悬停在半空、如同山岳般巨大的青云灵舟,船头那块巨大的、如同碧玉雕琢的青竹图腾,此刻正出一阵急促而明亮的翠绿色闪光!光芒闪动的频率,竟隐隐与我刚才嘶吼时身体自逸散出的、那种微不足道的微弱波动……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