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正月廿三,辽水西岸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在程名振的明光铠上。
六十岁的老将哈出白气,望着对岸高句丽人的烽燧那座土黄色的高台像只独眼,在暮色里眨着昏黄的灯火。
苏定方的手按在刀柄上,玄甲的鳞片沾着冰碴:
“将军斥候探过,高句丽人在烽燧里只留了十个兵,都缩在火塘边喝酒。”
程名振没回头,目光落在结冰的河面上。
冰层被白日的阳光晒得有些透亮,能看见底下暗流涌动的黑水。
“他们算定冬月冰薄,大军过不去。”
他从箭囊里抽出支雕翎箭,箭头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传我将令,选五百死士,今夜三更随苏将军攀城,主力四更渡河。”
苏定方攥紧了缰绳,战马在冰面上刨着蹄子:
“卑沙城的城墙是夯土的,我带斧凿队先破垛口。”
他想起十年前随程知节征西突厥时,也是这样在寒夜里突袭,突然压低声音:
“将军,要不要带些烈酒?冰水里淌过去,怕弟兄们冻僵了。”
程名振解下腰间的皮囊,里面是半袋炒米:
“这个就不必要了。让伙夫多煮些姜汤,渡河前每人灌一碗。”
他望着远处的卑沙城轮廓,那城墙在夜色里像条蜷着的土龙:
“告诉弟兄们,破城之后,缴获的粮草分三成给新罗。”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辽水的冰层突然响起闷响。
五百名唐军死士踩着冰面前进,冰碴子在脚下咯吱作响。
苏定方走在最前面,手里的长戟挑着面小旗,旗角上绣着个“苏”字。
离对岸还有一箭之地时,烽燧里突然传来高句丽哨兵的吆喝:
“什么人?”苏定方没答话,只是挥手。
三名神射手半跪在雪地里,弩机上的三棱箭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几乎是同一瞬间,三支箭穿透烽燧的木窗,窗纸被撕裂的脆响刚落,里面便传来短促的惨叫。
“上!”
苏定方低喝一声,踩着两名士兵交叠的肩膀往上蹿。
城砖上的冰棱像刀子,划破了他的手掌,血珠滴在冻硬的墙根,没等渗进土里就凝成了暗红的冰珠。
身后的死士们踩着同伴的脊背攀援,斧凿撞击城墙的闷响在寒夜里传开,惊飞了城头栖息的寒鸦。
烽燧里的高句丽哨兵倒在血泊里,手里的酒葫芦滚到火塘边,烈酒泼在炭火上,腾起一阵蓝烟。
最靠里的哨兵喉咙插着箭,身体还在抽搐,手指在地上划出凌乱的血痕,最终蜷成一团不动了。
“咚!咚!咚!”
城头的梆子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守城门的两名高句丽兵刚从值班室冲出来,手还没摸到鼓槌,就被翻上城垛的唐军抓住后领。
横刀划过喉咙的声音很轻,像撕开块旧麻布,温热的血喷在冻得白的城砖上,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墙角积成小小的血洼,里面很快浮起层薄冰。
苏定方一脚踹开城门的门闩,铁门轴出刺耳的吱呀声。
程名振的主力像决堤的洪水涌进来,玄甲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冷光。
街道上的高句丽巡兵还没弄明白生了什么,就被迎面劈来的长戟挑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