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握刀的手没有半分松懈,手臂的肌肉依然紧绷。
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变化。
在生死一线间,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惊讶,都可能成为对方挥刀的信号。
他只是盯着那张银色的面具,试图从那两个黑洞洞的眼孔里,分辨出这句话背后的真伪。
是离间计?还是临死前的戏弄?
崔荣已经彻底懵了。
他瘫软在林琛身后,绝望的啜泣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周围那些手持兵刃的杀手,也出现了片刻的骚动。
他们看向自己的头领,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截杀御史,带走人证。
这和远在神都的狄相国,又有什么干系?
“林御史,不必这么紧张。”
银面人似乎看穿了林琛的戒备,他将手中的佩刀,缓缓插回了腰间的刀鞘。
“呛”的一声轻响,在这片空地上格外清晰。
这个动作,让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狄公说,王方庆的书房里,有一只西域进贡的琉璃瓶,瓶口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冲口。三日前,你曾在陛下面前,提过此事。”
银面人再次开口,声音依然是那种刻意压低的沙哑。
林琛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件事,是他面圣时,为了证明自己观察入微而随口提及的细节。
除了他和女帝,以及当时在场的上官婉儿,绝无第四人知晓。
狄公当时并不在场。
他怎么会知道?除非……是女帝亲口告诉他的。
这个银面人,不是在撒谎。
“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银面人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我们是‘影子’。”
“也是狄公的眼睛。”
他侧过身,火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梁王府的‘影子’,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杀手。但狄公认为,影子,也可以用来照亮黑暗。”
“所以,这群‘影子’里,混进了一些不一样的人。比如我。”
原来如此。
不是简单的黑与白,而是渗透与反渗透。
他竟然在武三思最私密的武装力量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你今晚的行动,从踏出王方庆府门的那一刻起,就在狄公的掌握之中。”银面人继续说,“王方庆是饵,你是钩子。武三思这条鱼,果然上钩了。”
“他派我们来,是第一道网。确保无论你和崔荣是死是活,都落在他的手里。”
“而狄公派我来,是第二道网。确保你和崔荣,能活着离开这里。”
林琛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以为自己是孤身犯险的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女帝在用他,狄仁杰也在用他。
他们都在用他这把新出鞘的刀,去试探武三思的深浅。
“那场火……”林琛想到了什么。
“火烧得很好。”银面人赞许地点点头,“它为你争取了时间,也为武三思的另一批人,指明了方向。”
“另一批人?”
“我们只是‘影子’,负责做些脏活。真正来收拾残局,确保万无一失的,是梁王府豢养的死士,他们更专业,也更致命。”银面人的语气变得严肃,“火光一起,他们就知道我们找到了目标。现在,恐怕已经快到山脚了。”
“那我们……”
“跟我走。”银面人打断了他,“狄公为你准备了一条路。”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那些杀手下令。
“分出一半人,去东边林子,闹出点动静,把追兵引过去。记住,演得像一点,别真的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