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田令管辖的皇田垦地就在西宫门的行宫近郊,建有观耕台,祭天坛,籍田司,周围是一大片的行宫,还有一片的桑园,又一眼望不到边的垦地。
而从这里,骑马半个时辰就能从西宫门进入内宫,隔着一条河道,另一边就是琉璃玉瓦的贵人们居住得奢华府邸,春含雪惊诧的抬眼看了看,她还以为籍田令这小小的九品小官,最多管一小块田地,这……管得也太大了吧?
旁边的小吏看出她的疑惑,搓着手,嘿嘿的笑道,“大人,你别看那边的田地很大,咱们管的只有这一小块,不过三亩而已,周围的那些全是各大氏族家的封地田庄,他们那边都有自己庄子的人看管,喽,就是这一块。”
小吏指了指她脚下这一块黄灿灿结了谷子的田,做了个比划。
春含雪更疑惑了,“皇田的旁边耕地全是其他氏族们的?封地都封到这来了?谁家的?”
那小吏惊讶的看她,“大人不知道吗,咱们这块皇田,是从氏族手里换过来的,这可是风水宝地,以前的皇田在华阳城郊外,太远了,皇上才派人另选了这一块,你要问是谁家的……嘿,那可就多了……最大的是袁氏的田庄,乃先皇赏赐所有,这块皇田就是跟袁氏换的,大人,你才来,慢慢了解,不懂不要紧,咱们这最大的特点,就是悠闲,平日无事在周围转转,看看田里的稻苗可有虫害病症,你是大人,不用亲自下田,咱们都会替你办好的。”
“来来,大人跟小的去司府,以后这就是你上值办理公务的地方,咱们都是你的属下,你有什么事要咱们办的,吩咐一声就是了。”
那小吏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一双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长得很机灵,春含雪一直听她说咱咱的,随口问道,“你这有多少人?”
春含雪没想到自己这么小的官还有属下,实在意外?
小吏想了想,说道,“……加上李属官一共五个,她今天带其他小吏去山上的庄子了,最近这边的粟米要收割,李属官想着到袁氏的庄子里打招呼,借几个杂役过来收下皇田的粟米,嘿嘿,大人,你只用等着把收下来的粟米送到宫里,布置今年秋祭的祭祀就行,大人这金尊玉贵的手,那能干田地里的活,大人快进司府喝杯茶。”
她说这话,眼珠子不时的打量春含雪的的手,又不时的打量她的脸,啧啧,这么好看的美人竟送到这来……谁忍心让她下田来着?
难怪这籍田令的官职,李属官送了一堆厚礼也没得到手,接规矩,上一任的籍田令卸任了,该推荐身边的属官接任才是,却被这位给中途拦截,说好听点,李属官去山上的庄子借人干活,其实就是为了躲开她,要给她下马威呢。
春含雪在籍田司府里坐下,放下手里的文卷,小吏赶紧泡了热茶送来,她拿起来喝了口,又苦又涩的茶叶差点让她吐出来,小吏哎呦呦一声,眼珠子一转,又嘿嘿的笑,“大人,咱这不是什么大官府,账上没钱,只喝得起这些平常的茶,你别嫌弃,有口喝得就不错了。”
这茶……是人喝的吗?
春含雪皱眉放下杯子,阿丑说籍田令是个肥差,许多人抢破脑袋都想得到这个官职,虽小,却是富得流油,这新盖的司府也很富丽,怎么可能喝这种东西?可她才来,也不清楚情况,也不好说什么,看这小吏是很机灵,可一双眼睛总是乱转,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这茶怕是她故意为之?微敛下眼睛,沉静道,“你刚才说李属官上山了?那我也上山去看看吧,反正坐着也无事,昨天才下了雨,今天天色一直阴沉,要是想今日就收割粟米,得快点把人找下来,怕晚一点又有雨,就不好办了。”
她也不含糊,既然当了这种官,那就好好尽责。
小吏啊了一声,错愕道,“大人,你也要上山?那边是袁氏的庄子,你又不认识袁氏……人家不会让你进门的。”
“是嘛,去了就认识了,我是朝廷命官,上门拜访他们难道还不让我进门?庄子里的人也不过是些下人,难不成袁氏连下人也如此嚣张?”
小吏抓了抓脑袋,更惊愕了,忙劝阻道,“可是上山有些远,外面泥土脏乱,大人过去会弄脏衣服鞋袜,多不好!!大人,你不过九品的小官……就是大司农见到袁氏都要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你说他们嚣张……这,这不是嚣张不嚣张,平日咱们跟那边相处得很好……”
“相处得好那就更应该去……我这是公务,弄脏衣服又不要你洗,你说这么多话阻止我去是为何?”
小吏也不是真心想阻拦她,就是怕她去跟李属官碰到,要是听到她们一块说她的坏话,那不是尴尬的很,李属官本来就想以不尊授令,让她上任第一天难堪的,这碰上了,也不知会被奚落出什么来,可这样的事僵持着也不好,这位新籍田既然想去找不自在……
她忙转换了脸色,“……那,那就去吧,小人带大人过去。”
春含雪跟着这小吏就往对面的山上赶去,那座袁氏的庄子就在山上一处平地上,本以为会很难走,没成想这里路途平坦,除了从田里出来时走了一脚的泥,上山的路却修缮的非常好,没有一点泥土灰尘,等到庄子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开了一条门缝探了探头,见到她是一阵的愣。
小吏赶紧说明她的身份,来人又打量她一眼,竟然啪的关上了门。
“……”春含雪张了张嘴,这什么意思,无视她的官威?这袁氏下人,而且还是庄子上的下人竟然嚣张成这样?
小吏也是吃了一惊,平日这边的下人,怎么着也会给她们一点面子,就别说籍田令大人,再不喜欢新任的,也要请她进去请喝茶才是。
春含雪火气也上来了,一脚踹在大门上,这不是袁氏的府邸,一个下面庄子的大门,她还是敢踢的,那厚实的大门碰的一声闷响,摇晃了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诧异的冰冷声音,“谁踢的,我们主人在庄子上休憩,不见客,你们敢踢袁氏的大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主人?
袁氏的主人?
那个主人?
春含雪惊得退后一步,怎么会有袁氏的主子到这来休憩?
小吏赶紧向里传话,“是我们新上任的籍田令大人前来拜访,不见主子,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咱们只想借几个杂役帮忙收粟米,请行个方便,以往都是这样做的,对了,我们李属官也在这借人,就在庄子子里,你们管事都认识她。”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疑惑的提高了声音,“你们的李属官?在庄子里?”
“对,对,在的……”
“该死的东西……”
里面突然骂了一句,那声音很快消失而去。
春含雪觉得不对劲,立马又敲门,里面在没有半丝声音传出,小吏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与她相视后尴尬道,“大人,平常这里的人不是这样的……就是有袁氏的主子来这,私下跟管事的说一声,是借人还是借物都没问题,今天这是怎么了?”
刚才那开门的下人迅往里面快步走去,穿过一个个的门,到了里面一处山石景秀,却雾气蒙蒙的幽静处停下,向里面慎重的禀告道,“禀公子,新上任的籍田令前来拜访,说有一个她们的属官在我们庄子里,与管事的认识,公子行踪一向隐蔽,现在却有管事的私放外人进了庄子,怕是很快会被有心人知晓公子的踪迹,请公子示意。”
里面的水声微微一响,一个雅致却动人无比的声音轻轻响起,“……全都处理了。”
水声再次响起,侍从静静退了下去,飘散的雾气更浓重了。
雾气之中,一件素色的外衣被轻轻脱了下来,随意丢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