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悲空和尚空有慈悲之相,却无慈悲之心。
他早知不腐尸会招引不明之“物”,却对为之卖命的李巴等人守口如瓶,以致马帮死伤狼藉。
所谓名门弟子的慈悲,在这些底层江湖人廉价的生命面前,如此薄凉。
弱者的性命,果然不值一提。
他面上不动声色,断然下令:
“事不宜迟,即刻进山。”
对于那“鬼影”,梁进自有判断。
梁进曾经遇过一个,其并未展现出什么攻击性和危险性。
郑蛟骨据说也被厉鬼纠缠长达二十年,却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这个悲空和尚,能够从这一次的“鬼”身上从容而退,说明这“鬼”的武功境界并不会太高。
梁进也早就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组织的人,为了得到归墟不腐尸而装神弄鬼。
悲空见梁进决策果决、并无露怯,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合十赞道:
“大贤良师慈悲,贫僧自愧弗如。”
他随即安排:
“我等即刻备些简便饭食,食毕便动身入山。”
梁进却只是简短摇头:
“免了。”
悲空一愣,随即不再多言,立刻整理行装。
很快,悲空、梁进一行,连同除魔大会的数十名武者,在林海行家李巴的带领下,如一条蜿蜒的长蛇,脱离喧嚣杂乱的南州城,一头扎进那浓绿得黑、散着原始蛮荒气息的莽莽丛林中。
如今已是寒冬时节,若是北方的话,早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可踏入南州山林,扑面而来的却是粘稠厚重的湿热水汽,像一块湿热的巨布蒙在口鼻上。
本地武者分下气味浓烈刺鼻的驱虫药粉,细细涂抹在衣领袖口脚踝等敞露处。
李巴提醒:
“这药味会引来凶兽窥伺,但比起南州的毒虫,猛兽反是小患。”
“稍有不慎被毒虫噬中,便是五品高手也要脱层皮,溃烂流脓至死!”
众人行进不过两个时辰,天色骤变。
明明山林另一侧还洒着金灿灿的阳光,众人头顶却突降瓢泼暴雨。
雨水冰冷刺骨,瞬间将人浇透。
所幸南州植物硕大肥厚,阔如盾牌的硕大焦叶、坚韧的巨大芭蕉,扯下便是天然雨具,在众人头顶撑起一片临时的庇护。
随着深入,人烟断绝,只剩下扭曲虬结的古木藤蔓,以及铺满腐叶、滑腻湿软的小路——那是无数马帮脚夫用血肉和生命蹚出的商道脉络。
李巴神色严峻地叮嘱:
“切记跟紧,莫要偏离商道!这密林是吃人的,除了虫蛇猛兽,还有比它们更可怕的……”
“那些深山里未开化的峒寨山民。他们视外人为‘猎牲’,缺粮、缺奴、缺活祭品时便下山捕猎。一旦遭遇陌生山民踪迹,莫回头,莫迟疑,立刻退走!晚了,便是被围猎的命!”
李巴这话并非是吓唬人,只有南州北部归于王化,这里的土官也不断学习大乾文化,还算是文明社会。
而广袤的中南部区域基本上远离王化和文明,充满了排外、血腥、愚昧和野蛮,更有一些邪恶且常人无法理解的习俗存在。
可这番话对队伍中的武人们效果有限。
毒虫猛兽尚需提防,至于“山民”之危?
他们这般阵容齐整、兵刃在手的武林人物,岂会被区区山蛮吓退?
众人神色轻松,唯有少数谨慎者紧了紧兵器。
梁进的法坛并未带进山林。
他的法坛太大太高,在这植被茂密的丛林之中前行不便。
他只是坐了一顶简易的山轿,椅面捆扎于两根轿杠之间,由两名黄巾力士扛着前行。
在这荆棘藤蔓纠缠、根系虬结的原始地貌中穿行,需极强的力量和路径判断。
南州雨林如同一个巨大无比、且不断变幻的绿色迷宫。
一场大雨便能让昨日刚清理的路径被疯长的植被重新吞噬,失去向导的指引,方向感立时颠倒混沌。
唯有李巴和他手下几个老马倌,能凭借古树的形态、岩石的风化程度、溪流隐秘的走向这些细微印记,精准地带领大队在绿色迷宫中穿行。
很快,武人们的轻视便被艰苦的环境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