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后的几个大人紧紧护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坐在一位大娘的手臂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扑扇扑扇地看着这一切。
颜苏心中一紧——这、这不是之前管他要栗子的小男孩吗?!
人群中走出几个大人,将那老太太押着送警局去了。小姑娘拢了把散乱的长,气喘吁吁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喂,你是贺老师的儿子吧?走吧。我带你回家。”
小男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灿烂一笑,朝她伸出双手:“抱抱。”
小姑娘便从大娘手中接过他,费劲巴拉地抱着他离开了。
车内的方如优也看到了这一幕,幽幽地说了一句:“就是她啊……”
颜苏的注意力却不在小姑娘身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小男孩,当即对司机说:“跟上。”
方如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反对。于是司机开车慢慢地尾随着小姑娘和小男孩。
一路上,只听小姑娘不停叮嘱小男孩,偶尔几句飘进车内,说的是“不可以爸爸妈妈不在家时自己跑出来”“外面很危险”“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啊”之类的话。
颜苏盯着座位旁的栗子,耳根慢慢地涨红了。
十分钟后,对方果然回到了糖炒栗子小推车所在的那栋楼里,小姑娘放下小男孩,牵着他的手上楼了,再也没有出来。
方如优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对司机说:“咱们回去吧。”
颜苏没有说话。他内心中充满了内疚,以及庆幸。
是他用栗子将这个孩子诱下楼,却没想过要安好地护送对方回去,在他急急忙忙回车找方如优的时候,男孩生了意外,被人拐走了。
如果没有小姑娘出现,及时阻止了一切,后果会如何,不敢想象。
颜苏忍不住攥紧了手,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方如优曾在罗娟被送医院后质问过颜苏:“为什么你要对方若好这么好?”
彼时十六岁的颜苏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了三个字:“她值得。”
她的善良挽救了他的一场灾难,避免他的人生从此陷入永无休止的自责,仅这一点而言,他都不能不对方若好特殊。
而今,二十六岁的颜苏站在方若好面前,看着被她妥善保管了十年的手表,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亢奋,像块融化了的巧克力,苦涩又甜蜜。
这么多年……
她……竟然……喜欢……我吗?
喜欢他的姑娘很多,从医生到护士,从同学到同事。可唯有方若好,是不一样的。
她的喜欢,就像浮在太阳下的云层,软绵绵又沉甸甸,随时都会落下雨来,令他又欢喜又心疼。
颜苏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忍不住想: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呢?这么多年……
“你现在才把这个还给我,是不是因为我妈?”
方若好神色微变,果然被他猜中了。在贺小笙道破罗娟住进燕心国际医院是颜家出的力后,他在来时的出租车上给李鸣东打了个电话,从对方口中得到了验证。
李鸣东显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之前不知道您是颜锐先生的儿子。因为交流会上被您的演讲征服,所以主动联系您来我们医院交流访问。还奇怪您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原来是看到了罗女士的病例。颜锐先生一直关照我们好好照顾罗女士……”
他确实是在看到燕心送过来的病例中有罗娟之后,才决定接受邀请回国的,还为终于得知了老同桌和她妈妈的下落而兴奋,结果误打误撞地破坏了妈妈的苦心计划。
十年……
她被隐藏起来,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追溯根源,是因为保护欲过度的妈妈,他觉得她像周定一样,会成为他的麻烦。
十年……
他偶尔会想起这位特别的同桌,不知道她妈妈的病如何了,不知道稚嫩如她,如何应对那样无助的困境。
她会令他担忧,令他记挂。
这种担忧和记挂,在经过漫长时间的沉淀和酝酿后,在此时此刻此地,酵成了情动。
为什么不早一点重逢呢?如果能早一点……
颜苏凝视着方若好的眼睛,心中巨浪滔天,颠簸得他无法自控,一个踏步,上前将她抱住了。
“对不起……”他礼貌地吻了吻她的心,但紧跟着,无法抑制的情绪涌上来,加重了拥抱的力度。
“给个机会。”颜苏低声说,“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来,像光束落进山缝中,阴生植物敬畏地看着那束光,急切地想靠近,却又出自本能地战栗。
“我……想考虑一下。”
颜苏凝视着她,片刻后,一笑:“好。我明早十点的飞机。希望在那之前可以听到答案。”
方若好开着车前往中药房,沿途刻意绕到汽车站前,十年了,车站的站牌还在原地,却已更换了新的展示屏。
十年前,她初来B城,在这里和颜苏相遇。他十分突兀且强势地进入了她的生活。
车站东行六公里,就是市一中。一群上完自习的少男少女说说笑笑地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十年前的校服。
十年前,她跟颜苏在这里同窗又同桌。明明是人生中最痛苦的记忆,却因为他的存在,有了深刻的意义。
她将车拐向美食一条街。那家火锅店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网红奶茶店。原本拥挤的街道也拓宽了近三倍。此地若再生与不良少年相遇的剧情的话,想要轻松逃脱不太可能了……
方若好慢慢地开着车,一边开一边看,像把十五岁的旅程重走了一遍。
最后,她取了药,来到贺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