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颜苏把每道菜都尝了个遍,才给予回应:“唔,这盘虾,到饭店怎么也得卖百来块吧;这个排骨汤,太赞了,有机黑山猪的标准;还有这个牛肉丝,嫩得舌头都化了,绝对是神户牛肉级别的,光这么几条就得五百元以上了……啊,一顿饭吃掉了近一千,好罪过啊。”
方若好“扑哧”一声笑了:“反正我也没给你包红包。这顿饭抵了。”
“那不行。我收红包都是五位数起的。”颜苏的表情正经到不能再正经。
方若好笑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碎片取出后,妈妈苏醒的概率大了许多吧?”
颜苏夹虾的筷子顿了顿:“十年前确实如此。现在,不好说。”
方若好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当年能够及时将那片玻璃取出来的话,就不会压迫到大脑神经,也许就不会造成昏迷。十年了,虽然碎片取出来了,但长年累月的压力已让周边细胞畸形生长,能否醒来变成了未知数。
颜苏看着表情一下子黯淡下去的方若好,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有无数种温婉方式可以安抚她,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说出实话。
因为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时,方若好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了起来。
之前路上因为不停响,她调了静音,这一次,她索性拔掉电池。
“不接?”
“接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完全想得出来那些给她打电话的人准备说什么,也知道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这种焦灼烦躁充斥。她虽然有去解决问题的勇气,却不代表此刻要忍受各种路人甲乙丙丁的骚扰。
颜苏定定地看着她:“也许你该接一下,没准是好消息。”
“山穷水尽的时候才需要柳暗花明。现在,还不到时候呢。”方若好笑了笑,笑出了陌生的气息。
颜苏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毕竟是跟十年前不一样了。
吃完饭后,颜苏要回医院,而方若好要回公司,两人在大门处友好告别。
颜苏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便搭乘计程车离开了。
方若好看到他光秃秃的手腕,忽然想起一事,飞奔回屋,从抽屉里取出那块红水鬼。
十年,终于可以将之修复,送回给它的主人了。
很舍不得,但是,就当作是体面周全地再次断了彼此的关系吧。
方若好深吸口气,将手表塞进包中,打算等手术彻底结束,就把修复好的红水鬼还给颜苏,然后就不再见面了。
她深吸口气,极力将状态调整过来。她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因为等会儿去睿天,还要接受一场非常残酷的战役。
但当她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时间快指向下午四点时,想了想,掉转方向盘,去了跟睿天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半个小时后,她开到一片高档住宅区,并在门卫要求出示门卡时,报出了谢岚的名字。
几分钟后,对讲机那头,响起谢岚低沉的声音:“请她进来。”
她将车子开进小区,按照门卫的提示到了F栋。
临湖的二层浅灰色建筑,掩映在绿树繁花间,大门处没有门铃,而是用麻绳拴了个铜铃,用手一拉,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谢岚很快来开了门。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拖着拖鞋,完全有别于平日里的商界精英打扮,手里还拿着个陶瓷猫碗,正在搅拌类似肉糜一样的食物。
她没有猜错,这个时间点,谢岚果然不在公司,而是在家——喂猫。
谢岚的表情因为深沉而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凉凉看她一眼,便示意她进屋。
方若好跟进去。
屋里的风格跟主人一样,简约、严谨、冰冷。黑色和灰色为主的家居里,基本看不到什么柔和的装饰物。
一只看起来不太纯的美短折耳猫正蹲在餐桌上,神态傲然地等待食物,见方若好进去,便用蛇一般的瞳孔充满威严地打量她。
谢岚抬腕看表:“你有十分钟时间说话。”
“三个问题。”方若好也不废话,“你觉得百分之三十一的睿天股份重要,还是未来二十年的可持续稳步展重要?”
“拿到股权后,再来谈未来的二十年。”
方若好笑了:“第二个,沈如嫣狠,还是贺豫狠?”
谢岚皱了皱眉,思考了五秒钟:“这不是谁更狠的权衡,而是——谁能狠得久一些。”
血色终于从方若好脸上退去,谢岚说中了最关键的地方。如果贺豫不是这个年纪,身体没有这么糟糕,谢岚也好,沈如嫣也罢,都不敢如此阴他。
“最后一个……”方若好紧盯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给我留退路?”
她不相信,方如优仅仅只是这样就会满足。
没错,她是被骗出了昭华,又在睿天搞砸了这么大个摊子,但正如贺老爷子说的,谢岚还不够狠,或者说,暴露的时间还是有点早。他应该再等半年,等到大厦轰然塌陷,变成一片废墟,而不是刚打完地基,就收手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