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些也就罢了,但他大了,有时候,他纯粹出于正义感做某些事,但落在旁人眼中,就跟感情扯上了关系。江唯唯就觉得提鱼喜欢她,才帮她;周定也以为提鱼喜欢江唯唯,才揍他……一个麻烦的误会,对不对?”
原来黄毛的名字叫周定啊,那个被骚扰的女孩叫江唯唯……方若好有些慢半拍地想:可是,颜母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呢?
颜母注视着她,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我跟沈如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密。”
方若好顿觉全身血液都冻结起来了。
“如嫣有段时间神经衰弱,每天都要大把大把吃药,总跟方显成吵架,如优就躲到我家来。提鱼跟她青梅竹马,很关心她,就问她怎么了。”
方若好愕然抬头,震惊地看着颜母。
“提鱼带着如优去看过你妈妈和你。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唔,大概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也就是说,她和颜苏的初见其实并不是车站站牌下。在那之前,他早就见过她。
他早就知道她是方显成的私生女,是方如优憎恶的妹妹。
可他一次次地帮助自己……为什么?
“提鱼心软,善良,喜欢一切弱小的小动物,总想做英雄,帮助无助的人。他这性子让我又自豪,又担心。而现在……我的担心,成真了……”颜母转过头,望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眼眶红了,“这是他第三次进医院。一开始言语冲突,后来肢体冲突,再到恶意车祸,伤害升级了,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将一切在此终结的话,下一次他会没命。”
方若好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周定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什么时候爆炸,又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颜母却又将视线转回来对准她:“所以,为了杜绝伤害,不管周定这次会被警方如何处理,我都打算让提鱼转学出国。”
方若好的心颤了一下:颜苏……要离开了吗?
“虽说父母债不累子女,但是作为如嫣的朋友,无法直视令她痛苦的根源;作为提鱼的母亲,不想他卷入可预见的麻烦中。你,能理解吗?”
方若好呼吸微窒,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颜母认为,跟周定一样,她也是个不定时炸弹,给颜苏带去的只有麻烦。而且,还是个让人很讨厌的麻烦。
“我看过你的成绩,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跟你爸爸一样有进取心,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成为你进取的一部分,与其真到那一天逼迫你们分手,不如趁着还没生的时候及时遏制。”颜母说到这里,露出愧疚之色,“请原谅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我无意伤害你。我只是想保护提鱼。”
方若好抿紧唇角,一字不。
“接下去,我想对你提几个请求。在提鱼住院期间,不要再来看他。转学后,不要联系他。可以吗?”颜母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卡,“作为报酬,我愿意支付令堂的医疗费用——提鱼昨晚管我借钱,试图替你解决这桩麻烦,我说过,这孩子总是这么好心。”
方若好重重一震,盯着那张卡,赤红的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颜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接卡,便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这件事让你的自尊心无法接受是吗?也对,如果要钱的话,你早找方显成要了。那么,我提供另一种帮助吧。”
信用卡被收回,换成了一张名片——颜锐的名片。
“这是国内目前最顶尖的独立医学实验室,拥有丰富的医疗资源,能够提供医院、医生、检测、器械等全方位的帮助。令堂的病,非常微妙,也许换一个好医生,能马上苏醒。”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到此刻的方若好,根本没法拒绝。
虽然接过名片就意味着答应颜母的请求,但在颜苏和妈妈之间,她只能选择妈妈。
方若好颤抖地接过了名片。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做出选择后,颜母眼中的神色并不得意,而是更多的愧疚:“我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
方若好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名片,像是攥着她最后一件衣服。
颜母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准备走人。
方若好忽然开口:“谢谢……”
颜母停步,回头——少女站在空荡荡的座椅中间,天花板上投递下来的冷光在她身上交织出重重阴影,瘦小、苍白,看上去荏弱不堪。可她抬起脸,巴掌大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深黑深黑,有一种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我真的很感激,遇见颜苏……和您。谢谢。”
您本可以不必跟我解释的。您偷偷将颜苏转院,出国,离开。无能如我,是找不到他的。
您本可以不必提供帮助的。对待您闺密心中的一根刺,不落井下石已是仁慈。
您本可以不必跟我道歉的。这个世界上,骨肉至亲如我父,只有欺骗我、忽视我;如我母,只有打压我、为难我。更何况一个外人。
颜苏的心很柔软。您不也是吗?
面对这样的您和他,不再有交集,大概便是我仅能做的祝福了。
我这般不祥,带给周遭人的只有悲剧。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所以,谢谢。
方若好转身低着头一步步地走了。
她没有再回头。
她的手插在衣兜里,左边的口袋里有一块表。那是她带走的唯一一件有关颜苏的物品。
自那后,颜苏再没来学校。
人们对他的病众说纷纭,有的说他残疾了,有的说他一直昏迷,有的说他挂了。慢慢地,再也没人提及他了。
母亲一直昏迷着,颜母帮她转院换了别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