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妄:“老夫人要去哪儿?”
“进宫。”荣老夫人理了理衣袖:“去问问咱们那位陛下,他心慈手软留下的皇子,屠戮朝廷命官满门的时候……”
“他这江山,还要不要了。”
“秦王搭了这么大的台子,唱了这么一出好戏,老身自然得去好生瞧瞧,咱们这位陛下……对这出戏,究竟作何感想。”
荣妄斟酌着开口:“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单凭那几具暗卫尸身,定不了秦王的罪。况且陛下近来对温静皇后思念深切,难免移情于秦王身上。加上秦王又演了这出‘撞碑昏迷’的大戏……”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陛下他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荣老夫人直接打断荣妄的话:“会不会觉得,是我们荣国公府容不下秦王,非要构陷他、除之而后快?”
“老身既已亲自出面,若陛下仍这般疑我……”
“那便是老身错看了他,错教了他,错养了他,错信了他!”
“温静皇后会以死换他念旧情,秦王会拿着母后当护身符唱大戏,老身大不了,捧着你姑祖母的灵位,抱着她的画像,也学学秦王那一套……”
“撞死在先皇亲自改名的华宜殿。”
荣妄和裴桑枝皆僵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夫人,不是平日里那位慈和念经、偶尔训诫小辈的国公府太君,而是……
而是当年那个,曾随荣皇后出入凤阁、执笔改过税赋章程,荣后剑锋所指她必达,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荣青棠。
“祖母……”荣妄喉头紧,“秦王哪里值得您……以死相谏?”
“那不过是迫不得已时做给天下人看的戏罢了。”荣老夫人神色平静,“老身这些年积下的威望与功绩,比之秦王,只高不低,死不了的。”
荣妄:“我随您一同进宫面圣。”
荣老夫人摇了摇头:“老身只是进宫问陛下一句话,又不是去逼宫造反。”
“备车吧。”
“还有,好生安顿赵指挥使的老母亲和幼子。”
望着荣老夫人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裴桑枝轻轻叹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从秦王的那些暗卫手中,抢回赵指挥使的老母亲和那个只有几岁的小儿子。”
荣妄伸手,轻轻揽住裴桑枝的肩:“枝枝,我们尽力了。”
“从消息传来,我们片刻未停便安排了人手。毕竟是谁也没料到,秦王会和赵指挥使有这样的牵扯。”
“无论如何,是你早早就生了警惕,将我们的人安插进皇陵护陵卫里……能及时得到这消息,已是不易。”
裴桑枝轻轻摇头,眼底浮起一层薄雾:“总归是……觉得惋惜。”
“去岁冬日,我在养济院随岑女官历练时,曾与赵指挥使的夫人有过几面之缘。”
“那是个极温和敦厚的妇人,身上没有半点官夫人的架子。她会亲自守着大锅熬预防风寒的药汤,带着府上几位姨娘,一勺一勺一碗一碗分给百姓。”
“捐给养济院的冬衣,也是她们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听说,每月月末还会在城北设粥棚施粥。”
“真真是……好人没好报。”
“枝枝,”荣妄握紧裴桑枝的手,“赵家剩下的人……我们得护住。”
“不光是老的小的,还有赵指挥使本人。”
裴桑枝微微蹙眉:“可秦王那边……”
“秦王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荣妄眼底掠过冷光,“那我们……就给他一条‘听话的狗’。”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
“一条会反咬主人的狗。”
裴桑枝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让安插在护陵卫里的人,继续盯着。”
“不,”荣妄摇头,“让他们撤出来。”
“秦王经此一事,定会清查身边所有人。我们的人再留下去,反而危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况且,老夫人已经进宫面圣,不管陛下想不想秦王死,都会出动影卫。影卫一旦出马,我们的人若还留在那儿,难免说不清楚。”
他抬眼望向皇陵方向:“而且,秦王现在……基本上算是明牌了。”
“赵指挥使一个人,抵得过在护陵卫安插百人。”
裴桑枝懂了。
她没再多问,只轻轻点了点头。
荣妄道:“待赵指挥使确认了灭门仇人就是秦王……”
“我会尽快见他一面,将他老母亲和幼子安然无恙的消息……亲口告诉他。”
裴桑枝歪了歪头:“我们这算不算是……趁火打劫?”
荣妄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