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
下次能否事先与他通个气?他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可真真是经不起这般惊吓了。
紫檀木案上,青铜瑞兽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烟缕被自窗隙渗入的风绞作一团乱麻,像极了花厅中众人此刻纷乱多样的心绪。
“祖父,胡嬷嬷终究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她这般急切求见,想来必有十万火急之事。”裴桑枝语带斟酌,意在言外,点到即止。
永宁侯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浓重。
恍惚间,只觉得袅袅青烟仿佛都有了千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胡嬷嬷攀上了裴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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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庄氏和裴桑枝达成了什么交易?
心念转动间,永宁侯咬紧牙关,嗓音干涩道:“胡嬷嬷不过只是个微末下人,她眼中的十万火急,或许不过是些微末琐事。岂能容她贸然闯入,惊扰驸马与周老大人久别重逢的故人叙话。”
“桑枝,你勿要失了礼数。”
一语毕,他转而面向裴驸马,恭声道:“父亲,不若由儿子前去处置。”
“无论她所为何事,儿子自有应对之法。”
此刻,裴桑枝的视线也落在了裴驸马身上。
裴驸马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茶水漾出杯沿,溅落案上,几不可闻的低声喃喃,似自语又似感叹:“桑枝这丫头搭的台、写的本,若是不看不听,只怕叫人抓心挠肺,难以安心啊。”
他旋即拔高声音,朗声道:“本驸马行事光明磊落,从未有亏于心,何惧鬼魅叩门?何况于佛寺清修数载,深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理。胡嬷嬷既来求救,必有缘由,不会无端生事。”
“且请她进来一见。”
“这可是功德一件,待事了之后,你我再续前话不迟。”周域适时表态道。
裴桑枝心下蓦地踏实下来。
目光掠过裴驸马溅在案上的水渍的斑驳痕迹,也似一朵朵绽开的小小烟花,绚烂而生趣。
今天,倒也是个好日子。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丢人现眼……
在她看来,既然要丢人,不妨就丢个大的,闹个天翻地覆,索性一把掀翻这遮羞的盖子,叫那本当管事的人再没法糊弄敷衍。
先将自己摘个干净,再稳稳立住这受害者的身份。
届时,她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香灰在青铜瑞兽炉中积了浅浅一叠,恍若坟前冷烬。
这是生者的谋局,亦是死者的公道。
“终于……能彻底斩断与庄氏、与永宁侯的干系了。”裴桑枝的声音轻若飞絮,似下一瞬便要随风散去。
从此以后,永宁侯和庄氏的做的孽,都不会再牵扯到她分毫了。
她不再是城门失火、无辜被殃及的池鱼,而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该死的都去死吧。
“父亲……”永宁侯着急劝阻。
裴驸马眼风淡淡扫去,若有所思问道:“你一再阻拦,不愿本驸马见那胡嬷嬷,莫不是一心要取她性命之人,正是你?”
“委实是太可疑了。”
永宁侯:“儿子冤枉啊。”
裴驸马声音转冷,没好气道:“你若有这个闲工夫,也不必在此干站着,去处置处置你那生母惹出的风言风语。”
“既做了琵琶别抱之事,就不要强立贞节牌坊?”
“她丧夫寡居多年,若要改嫁再生,本是天经地义,无人可指摘。”
“可她偏要一面标榜守节,以侯府老夫人自居,享尽尊荣;一面却偷偷养着那般年岁的私生子,天底下可没有这等道理!”
“她私生子的年岁,只怕比你儿子还要大上几岁!”
永宁侯面红耳赤,羞臊得无地自容,只恨不得寻条地缝立刻钻了进去。
连驸马爷都知道的这般清清楚楚了。
他母亲到底有多张扬啊,是想害死他吗?
气煞他也!
裴驸马见状,只觉胸中郁气顿散,神清气爽,语气也随之轻快起来:“请胡嬷嬷进来吧。”
“本驸马最爱做伸张正义、替人讨公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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