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隐忍跪着的绿娥猛地挺直了脊背,她指甲死死抠进粗糙的地缝,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我死也不要回去!夫人!他是个挨千刀的畜生!说我没下出蛋来,让他在村头村尾抬不起头!我活着比猪狗都不如!您不知道……他会……”
话头骤然卡在喉咙里,那些不堪回的折磨显然无法启齿。
她全身都在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只有一句绝望的嘶喊冲口而出:“我宁肯一头撞死在外面,也绝不回那个火坑!”
桑知漪看着她眼底那份决绝,心中那点试探的犹疑彻底消散。
她站起身,走到绿娥面前,并未搀扶,而是微微俯视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既如此,那就跟我回去。”
“回去?”绿娥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字眼,整个人猛地一缩,恐惧让她瞬间弹起就要向后退。
“不……夫人!不能回去!他们会用家法打死我的!用最粗的棍子或者直接把我沉塘。把我活活淹死,他们真的会!”
她拼命摇头,眼泪混着恐慌簌簌落下,“我知道夫人是为我好。可我怕……我真的怕死……”
桑知漪并没有强行靠近吓坏了的绿娥。
她安静地站着,看得清清楚楚,这女人不想死,求生。
她只是在黑暗里被毒打得太久,骨头都断了,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站立起来。
“你若信我,就不必怕死。今日,我要带你回去,不是为了让你再回到那男人身边为奴为婢。是带你回去,与你夫家——和离。”
和离?
这两个字像一道刺眼的光,骤然劈开绿娥眼前黑沉沉的天幕。
她忘了哭,忘了抖,嘴巴微微张着,愣愣地看着上方那张平静而坚定的年轻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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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是她这种像牲口一样被买来的女人也能想的东西吗?那不该是话本子里有钱人家夫人才配有的念想吗?
对她来说,那扇门……真的能推开?
站在角落阴影里一直沉默的白怀瑾,无声地动了动眉头。
是了。这就是她的目的。
并非仅仅是眼前这一个绿娥。
这条路,可以走。
前世的桑知漪,心亦是软的。若撞见这样的惨事,那双温柔的眼眸会盛满怜悯与不忍,会焦急地摇晃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怀瑾……她好可怜!求你了,想法子帮帮她好不好?”
她会为他寻医问药祈求平安,会小心翼翼经营府中庶务,免他烦忧,那份善良与依赖,都缠绕着他的存在。
她的好,像依附于乔木的藤蔓。
而此刻的桑知漪依然善良,但有什么东西已截然不同。是那藤蔓化作了能够独立承受风雨的青竹?她不再是单纯地依赖和祈求他的力量来搭救。
她自己便站在了风暴的前沿,自己便看准了那破局的方向,自己伸出手,要握住那把带血的刀。
连白怀瑾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的莫名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很
但这短暂的甚至带着丝钝痛的空落感,瞬间便被一股更强的洪流冲散。
那是为她感到的由衷的欣慰和骄傲。
她的善良从未消减半分,她只是强大得如此耀眼!
前世他汲汲营营于权势,从未真正看透身边这株默默吐露芬芳的幽兰。
他以为自己予取予求便是占有,是掌控,是爱的表达。他错了。错得彻头彻尾。
直到她决绝离开后,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什么是爱?爱绝非占有,爱是将对方真正的渴求与欢愉,置于自身欲望之前。
这重活一次的机运,他本以为是为补偿他过去的盲视,是上天垂怜,再给他一次紧紧抓住她的机会。
然而此刻,白怀瑾心中涌起的,却是另一番顿悟的澄明。
原来重来这一次,最好的补偿并非给了那懵懂无知的他自己。而是给了知漪。
让她挣脱了前世依附的懵懂,让她得以在全新的岁月里现内蕴的力量,重新生长为自己天地的主宰。
这是她应有的绽放。而他,已错过了让她依靠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