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年,十二月底。
襄平城下。
“城上的蒋子通听着!”
一员汉将纵马立于阵前,手中长矛直指城楼,声如洪钟,正是太史慈麾下心腹校尉,谢旌。
“你也曾任扬州别驾,为大魏旧臣,饱读圣贤之书,岂不闻君臣大义,忠孝节烈?
如今司马老贼弑主篡位,窃国为辽,名为君主,实为国贼!你蒋子通饱食汉禄,缘何助纣为虐,甘为鹰犬,为其守城?
还不幡然醒悟,开城归降,随我等重兴炎汉,尚可保全家门,青史之上,亦能留下一笔!”
城楼之上,蒋济被这番指名道姓的喝骂气得是青一阵、白一阵,胡须在寒风中不住颤抖。
他死死攥住冰冷的墙垛,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白,心中惊惧交加,下意识地回头,用带着一丝担忧的目光看向身侧那个面沉如水、默然不语的少年太子。
司马师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城下那震天的骂阵声不过是恼人的犬吠,与他全然无关。
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气急败坏的蒋济,声音平淡。
“蒋公乃国之重臣,三朝元老,岂可与此等只知逞口舌之利的粗鄙武夫一般见识?不过是想乱我军心罢了,稍安勿躁……”
蒋济听太子并未因这番话而质疑自己,心中稍安,但内心却依旧惶恐,生怕因此惹怒了司马师,连累了一家老小,连忙对着司马师一拱手,怒喝一声。
“殿下!末将愿亲领军出城,斩此狂悖之徒,以正军心,灭了汉军的嚣张气焰!”
司马师凝视着蒋济片刻,见他眼中怒火虽盛,却夹杂着一丝急于自证的慌乱,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身侧一员身材魁梧、面容沉毅的将领。
“不必了,这不过是激将法,这等场面还用不着蒋公您亲自出城。”
司马师的声音依旧冷静。
“朱盖将军!”
“末将在!”
那魁梧将领立刻出列,声若闷雷,正是曾经张合麾下的将军,朱盖,在张合离世后,朱盖便与石苞顺势归了司马家,成为了一名辽臣。
“你领三千骑兵出城,给我追上去!我们时间有限,必须尽快找到汉军的主力!”
“喏!”
朱盖领命,当即点起三千铁骑,自城门呼啸杀出,谢旌见状,不惊反喜,哈哈一笑,调转马头,毫不恋战,领着麾下兵马便向后撤去。
“谢旌休走!”
只见三千辽军在后紧追不舍,但汉军士卒亦是百战精锐,阵型丝毫不乱,只是吊着辽军,不远不近。
时而回头射出一阵精准的冷箭,射翻几名冲得最前的辽军骑士,待辽军大队靠近,便又催马加,重新拉开距离……
双方在茫茫雪地里一追一逃,折腾了十余里地,朱盖损兵上百,却连汉军的衣角都没能摸到,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风雪之中,最后只得满腹怒火地收兵回城。
然而,他前脚刚踏入城门,城外另一侧的战鼓声便再次擂响……
另一员汉将李异,带着人马在城西摆开阵势,骂得比谢旌还要难听,言语间更是将司马家篡位前后的种种秘辛丑事,添油加醋地抖落了出来……
例如什么鸩杀先帝,什么阴谋篡位,什么逼死曹氏宗亲,骂得城头守军是面面相觑,军心浮动。
“竖子敢尔!”
这一次,司马师的脸颊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森然寒光!
刚刚入城的朱盖更是怒不可遏,再次请命出战。
但结果却依旧无功而返,甚至在追击途中被李异一记刁钻的回马箭射伤了胳膊,憋屈至极……
如此反复三日,汉军犹如附骨之疽,谢旌、李异轮番上阵,日夜不休地在襄平城外骚扰,只是坚决不与辽军主力决战。
城中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士气日渐低落,营中怨声载道,神情萎靡。
“这该死的太史慈!别让孤抓到你!”
紫宸殿内,司马师将手中的一份军报狠狠拍在黑漆御案上,眼中终于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焦躁。
再次走到大殿中央的巨幅堪舆图前,目光在襄平与西面的卢龙塞之间来回移动,显然有些焦躁了起来。
他明白太史慈根本就不想攻下襄平,而是在拖延时间,试图将自己和襄平城中这支辽国最后的机动兵力钉在这里,阻挡他们前往卢龙塞支援他的父皇!
“殿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司马师麾下王双面带忧色地进言。
“我军如今士气已泄,若再被他拖上几日,恐怕不等汉军来攻,我军便要自行崩溃了!陛下那边,可还在卢龙塞下苦苦支撑,盼着我们的援军啊!”
“孤知道!”
司马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脑中飞盘算,片刻之后,猛然睁开,那双眼中已再无焦躁,只剩一片冰冷的决断。
“王双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