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情报上不是说这个女人贪生怕死、沉湎享乐吗?
这种瞬间决断、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绝非一个绣花枕头能拥有!
这完全打乱了她战决、强行突围的计划!
女死士强压下心头震动,迅与冲进来的几名同伴交换眼神。
那眼神冰冷、无声,却传达了明确的信息——她们接到的死命令是“务必活捉虢国夫人”!
“完好无损”才是最高的价值!
一具尸体毫无用处,只会彻底激怒天工之城守军,尤其是裴徽!
那必将是不死不休的滔天血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权衡后,女死士压下心头的惊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恢复了之前的凶狠,冷声道:“可以!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在安全出城之前,我们保证不伤他们性命!”
但随即,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浓重的威胁,刺向杨玉瑶,“但若你敢耍半点花样,玩什么心机……”
她凶狠的目光猛地扫过因夫人话语而升起一丝希望的丫丫,以及地上重伤的侍卫。“——这些人!”她的刀尖微微指向那几人,“一个也别想活!我会让他们死得——比你们想象得更痛苦!让你的命令,立刻生效!”
“夫人!不要啊!”听到杨玉瑶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而答应开城就范,丫丫再也忍不住,巨大的恐惧和对夫人的担忧瞬间冲垮了忍耐的堤坝,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嘶喊出来,“奴婢不怕死!奴婢愿意替您去死!您不能为了我们……落入那些畜生手里啊!夫人——!”
“闭嘴!”杨玉瑶厉声喝止,声音威严依旧,但目光转向丫丫时,那一瞬间的凌厉却化为极致的悲悯、安抚与……诀别。
她的声音异常低沉而坚决地补充道,既是对丫丫,也是对自己:“本宫自有分寸。记住本宫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重若千斤,是她此刻的信念支柱。
她再次转向殿门外,面向外面那些悲愤交加、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卫士们,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主母的威严,声音清晰、稳定,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如同诏令般传遍了整个殿前区域:“传本宫令!北城门守将周泰听令!即刻——”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胸口最深处挤出,带着屈辱的烙印:“——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四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唇齿间仿佛含着烧红的炭块,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砸在玉宸殿内外每个人的心上。
殿外,张猛听到这如同丧钟般的命令,悲愤到了极点!
这个铁打的汉子,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虎目含泪,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殿旁冰冷的廊柱上,石屑纷飞!
“啊——!”那一声低吼,充满了无尽的懊恼、自责和屈辱!主母的严令如山,他再不甘,再痛苦,也不敢也不能违抗!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瞪裂,对着身边一名最亲信的年轻亲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声音嘶哑如同破锣:“王五!去北门!快!传夫人严令!开城!”
他看着少年脸上同样的悲愤和震惊,最后几乎是用尽肺腑之气咆哮出声:“快去——!”
……
……
“卑鄙狗贼!”
“放开夫人!”
“跟他们拼了!”
没过多久,在外城一片愤怒的、声震云霄的咒骂声和悲切的呼喊声中,沉重的北城门在巨大绞盘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沉重地、缓慢地向内开启了。
秋风卷着城外的尘土气息灌了进来,扑在每一个守军士兵的脸上,冰冷而绝望。
在十数名叛军死士刀锋的严密环伺下,刀尖几乎随时要刺入杨玉瑶的身体,在城楼上无数守军士兵赤红的、如同要喷出火焰的目光中,在他们的怒吼、哭泣和不甘的诅咒形成的巨大声浪里,杨玉瑶被迫离开了那座象征着最后安全与无尽奢华的玉宸殿。
她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月白云锦寝衣,在最初的混乱中被一名急躁的死士粗暴地扯破了一角,滑落在肩下,露出一片圆润、白皙得如同上等瓷器般的肩头肌肤。
秋风拂过,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但她却站得笔直。
乌黑如瀑的及腰长因挣扎散落了几缕,贴在苍白失血的脸颊上,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楚与不屈的高贵。
她高昂着头颅,脖颈上的血线如同一条醒目的伤痕,挺直着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脊梁,那背影在刀光剑影中,如同一株被暴风雨侵袭却不肯折腰的青竹。
在两百多名如狼似虎、眼神如同饿狼般凶戾贪婪的叛军死士刀锋的紧密环伺下,她一步步走下玉宸殿所在的中心小山。
他们穿过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城门的洞开而陷入一片恐慌和绝望混乱的工匠居住区和军眷区。
原本井然有序的街巷鸡飞狗跳,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妇女们绝望的啜泣,男人们愤怒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无数人惊恐地躲在门窗后、矮墙边,看着被刀剑挟持、如同献祭的羔羊般被押送向那洞开地狱之门的虢国夫人,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悲伤的哭泣。
有人在低声祈祷,有人将手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砸向叛军队伍,却也只是徒劳。
杨玉瑶对周遭的混乱悲鸣视若无睹,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坚定而锐利地望向那已然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北城门。
每一步,她都踏得异常沉稳有力,仿佛踏碎的不是路砖,而是心中的恐惧。
她不是走向地狱,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向另一场以自己为赌注、更为凶险的无声战场。
丫丫被另一名身材高大的死士粗暴地推搡着跟在后面,娇小的身躯踉踉跄跄,小脸上糊满了泪水和尘土,布满了泪痕和深入骨髓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