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杨国忠只顾及了皇帝和少数权贵的体面,对于四万大军的后勤补给,完全是一窍不通,却还在那里瞎指挥。
他们所携带的那点粮草辎重,在如此庞大的消耗面前,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仅仅支撑了两天便已经告罄。
如今,除了李隆基、杨贵妃、杨国忠、高力士、黄苗苗等极少数顶层人物还能勉强维持一点体面之外,底层的士兵、太监、宫女们早已饿得两眼绿,面黄肌瘦。
所谓的“饱一餐饿一餐”,不过是杨国忠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实际上,许多人已经一天多没有吃过一粒米了,全靠沿途抢掠来的一点残羹冷炙吊着命。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这支饿殍遍地的队伍中,杨国忠“盘剥有术”的恶名竟然在饥肠辘辘的士兵们中间不胫而走——毕竟,相较于其他将领,跟随杨相爷似乎总能抢到一些食物果腹,不至于马上饿死。
然而,对于养尊处优已久的李隆基和杨贵妃来说,那些又冷又硬、如同石头一般的胡饼以及粗糙的粟米饭简直难以下咽。
每一口都犹如嚼蜡,甚至让李隆基本就摇摇欲坠的牙齿隐隐作痛。
这不仅是对他们口腹之欲的折磨,更是对他们往昔极度奢靡生活的无情嘲讽。
一进入陈仓县城,车队便如脱缰野马一般直奔县衙而去。
李隆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杨国忠吼道:“国忠!朕饿了!立刻!马上!给朕和贵妃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要热的!要有肉!”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急切与烦躁。
陈仓县的县令战战兢兢地率领着县丞、主簿等一众地方官吏,以及几位本地颇具影响力的豪绅,早已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县衙门口,迎接圣驾的到来。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敬畏、恐惧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懑。
这些人心中都明白,正是眼前这位天子的“王师”,刚刚将他们所管辖的地方洗劫一空。
然而,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又怎能有丝毫的怨言呢?
只见李隆基的銮驾缓缓驶来,车帘紧闭,仿佛车内的人根本不屑于看一眼这些卑微的臣民。
县令等人只能低着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终于,銮驾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李隆基甚至连车帘都未曾掀开,只是由高力士冷冰冰地传出一句话:“陛下舟车劳顿,龙体欠安,尔等退下,无召不得打扰。”
话音未落,銮驾便如一阵风般径直驶入了县衙后院,留下县令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隆基其实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他对自己的形象和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谓的“南狩”,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可笑。
他抛下了长安,抛下了宗庙,抛下了数百万子民,如同一个窃贼一般,狼狈不堪地逃窜至此。
这对于这位自诩为“开元盛世”的缔造者、常常将自己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的帝王来说,无疑是他毕生最大的羞辱。
这份羞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时刻处于一种焦躁、敏感、易怒的状态,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爆他脆弱的自尊心。
他不想见任何生人,尤其是这些目睹了他最狼狈时刻的地方官,那只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此刻,李隆基和杨贵妃终于坐在了陈仓县衙后堂最大、最“体面”的厅堂里。
厅堂显然是临时匆忙打扫布置的,角落还堆着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但至少比大散关强多了。
一张宽大的案几被擦得亮,上面陆续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一盘切得并不精细的水煮羊肉汤,上面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葱花。
一碟腌渍的野菜;一盘蒸得有些黄的胡饼。
还有两样不知名的时蔬。
虽然简陋得可怜,与昔日宫中的琼浆玉馐、山珍海味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但这升腾的热气和久违的肉香,依旧让惊魂未定的帝妃二人脸上松弛下来,恢复了几分刻意维持的“威严”。
李隆基拿起一个温热的胡饼,亲手掰碎了泡进面前那碗飘着油星的羊肉汤里。
他舀起一勺浸满汤汁的饼块,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裹挟着麦香和一点点肉味瞬间充盈口腔,那久违的满足感让他几乎喟叹出声。
他努力保持着仪态,但进食的度明显加快。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杨贵妃,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愧疚和疼惜(至少他自己认为是):“玉环,近来一路风餐露宿,让你跟着朕受苦了。看你都瘦了……今日总算安顿些,多吃些,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