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想到他的父皇李隆基面对叛军围城时,是何等惶恐狼狈时,一股扭曲的快意竟不合时宜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
他强压着这股复杂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幸灾乐祸?
“那……长安城内呢?圣人和朝廷……可有应对之策?”他迫切想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是如何应对这灭顶之灾的。
罗晓宁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冷笑,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应对?杨国忠那奸佞之徒,除了蛊惑圣人逃跑,还能有何良策?据报,圣人已带领杨国忠,在龙武大将军李光斯统领的近万龙武军和三万新军的护送下,弃长安百万臣民于不顾,已于昨夜……仓皇西逃,奔蜀地去了!”
“什么?!”李琮如遭五雷轰顶,猛地从岩石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牵动了伤口也浑然不觉,一脸的惊愕、茫然,随即是巨大的荒谬感!
那个在他心中如同神只、威严不可侵犯的父皇,那个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圣人天子……竟然……竟然真的如此怯懦不堪,像一个吓破了胆的富家翁,丢下祖宗的基业和满城的子民,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这简直颠覆了他对父皇的所有认知!
“不可能……父皇……父皇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仿佛在说服自己,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看吧!这就是你敬畏如神的父皇!一个自私懦弱的逃兵!
李琮猛地转过身,不顾伤痛和雨水,目光死死投向长安城的方向。
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雨幕中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这一刻,抛弃、怨恨、屈辱、以及对那个至高无上空位的极度渴望,在他心中疯狂交织、燃烧!
边令诚也被这消息震得魂飞魄散,但看到太子失魂落魄又隐含疯狂的样子,作为忠仆的本能让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跪行上前,声音颤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煽动:“殿下!殿下!此乃天赐良机啊!圣人……圣人弃国而走,长安无主!殿下乃国之储2,名正言顺!若能抢在叛军合围之前进入长安,登高一呼,以储君之尊号令天下藩镇勤王,必能凝聚人心,力挽狂澜!此乃再造大唐之不世之功啊!殿下!”
“没错!!”李琮被边令诚的话瞬间点燃了心中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嘶哑:“本宫要立刻回长安!立刻!备马!本宫要以储君之身,坐镇长安,主持大局,号令天下兵马勤王!护我大唐江山社稷!”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龙袍,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
“晚了。”罗晓宁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把淬毒的匕,轻易地刺破了李琮刚刚升腾起的狂热泡沫。
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上前阻拦的动作,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激动失态的太子。
“从此地到长安,山高林密,道路泥泞难行,纵使快马加鞭,至少也需三日脚程。”
“而安庆绪的十万大军,明日便会如铁桶般围住长安。殿下此刻前往,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何异?”
罗晓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扎进李琮的心窝。
李琮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重重跌坐回冰冷的岩石上,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死人。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罗晓宁这三天找尽借口滞留此地,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长安成为孤城,等自己失去任何“抢先”的机会!
裴徽……好深的心机!
李琮心中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绝望和算计。
“原来如此!父皇只是逃了,还没死!裴徽即便想当皇帝,此刻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需要本宫这个正牌太子作为他登基的跳板!”
“他留本宫一命,不是仁慈,是要把本宫推上皇位,做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
“等本宫‘禅让’给他时,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好毒的计策!”
“但……只要本宫能坐上那个位置!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皇帝!局面就不同了!”
“裴徽,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你树敌太多!关陇门阀、山东豪族、七宗五姓门阀,还有那些忠于李唐的老臣宿将,哪一个不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哪一个不是可以利用的力量?只要我能熬过最初那段时间,暗中联络,未必不能……”
“罗先生……”李琮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疯狂闪烁的算计光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颓丧而无奈,“那……依先生之见,本宫……本宫如今该何去何从?难道就在此……坐以待毙不成?”
他刻意流露出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
罗晓宁看着李琮颓然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殿下何出此言?卑职等拼死护卫殿下至此,岂能让殿下坐以待毙?自然是要……护送殿下即刻前往长安!”
“什么?!”李琮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与他刚刚推演的剧本完全不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