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印往山上去了,老大,我们追吗?”外面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这破庙太显眼了,他们肯定不会躲在这里。”
“要确保万无一失。”另一个人说,“一队人先去追,其他人跟我来。”
紧接着脚步声就变得越来越近。
木门被一脚踹开,尖锐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破烂的木板晃悠了几下砸在了积雪地里,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火折子燃起来,映照出神像半张残陋的脸。
“都给我找仔细了!”为首的人拔出剑来,大步走到神像前,使劲敲了敲,确定是实心才作罢。
旁边的人拆桌踹墙,连地上的稻草都翻了一遍,地上的石板敲碎了大半,几乎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确定真的无法藏人之后,一群人才离开。
火折子被丢进了稻草堆里,未几,破庙便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厉曜是被浓烟呛醒的,烈火烘烤着他的半边身体,让麻木的筋骨和皮肉缓缓复苏,他刚要动,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树上,而始作俑者就坐在他面前,低垂着头不知道是死是活。
“陛下,陛下?”他喊人,结果对方没动静,他嗓子生疼,抬高了声音,“梁寰!”
扬起的雪土砸在身上,梁寰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四周,却只能看到模糊的火光。
“可算醒了。”厉曜长舒了口气,靴子上还沾着雪和泥,他看向半死不活的梁寰,笑嘻嘻道,“陛下,你将我绑起来干什么?”
梁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谁把庙烧了?那群人追上来了?我们怎么逃过去的?你绑我干什么?眼睛好了吗?”厉曜刚醒来就喋喋不休地问话。
“闭嘴。”梁寰忍无可忍,出声嗓子已经哑得没法听了。
厉曜老实了片刻,忍不住道:“又下起雪来了,咱们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不行,不如这样,你先把我放了,我带你回大都。”
梁寰冷声道:“朕不相信你。”
“我对天发誓,我和他们真不是一伙的。”厉曜简直有苦难言,他苦哈哈地看着面前固执多疑的小皇帝,“我要真跟他们一伙,犯得着舍命救你吗?”
“你想借此获取朕的信任也未尝不可。”梁寰有理有据。
厉曜大开眼界:“还能这么想?”
梁寰嗤笑:“又不是没人试过。”
一朝得势成为天子近臣,便是搭上性命都值得冒险一试,阴谋诡计再仔细谋划也不为过。
厉曜看他的目光瞬间带上了点同情:“你这个皇帝当得也怪不容易的。”
梁寰没搭理他,他正在打坐运功,试图将体内的余毒逼出来,结果陈年旧毒被箭矢上的剧毒引发,反而更严重了。
厉曜看他吐出来的污血,心道小皇帝死在这里也挺好,毕竟他俩也算不共戴天的仇人,割了半天的绳子终于断裂,他运功提气就要离开,结果临走时脚尖一转,走向了梁寰。
“你——”梁寰捂着脖子的伤口目光阴森地看着他。
“闭嘴,不想跟你说话。”厉曜扣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拽起来背在了背上。
梁寰沉默地抿紧了唇。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极大,很快就没过了脚面,纷纷扬扬的雪片从枝桠间落下来,落到了厉曜的发间,梁寰趴在他的后背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有些凌乱的呼吸和靴子将雪踩实的吱嘎声,两个人身上满是血腥气和火焦味,也不知道是谁和谁在赌气,走了大半夜硬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待梁寰再醒过来,见到的就是寝殿的帷幔。
李步老泪纵横地看着他:“陛下,您终于醒了。”
梁寰坐起身来,脖子上被包了层厚厚的纱布,百里承安等几位重臣连同宫人齐齐跪在了地上,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厉曜呢?”
“回陛下,厉将军护送您与银鞍卫汇合后昏迷,现已苏醒,正在殿外待命。”金宝适时出声,“可要宣他进来?”
“不必了。”梁寰垂下眸子,“厉曜护驾有功,封其为忠武将军,赐应苏坊府邸一座,让他出宫去。”
厉曜听着金宝念的封赏圣旨有些发愣。
“忠武将军,该领旨谢恩了。”金宝小声提醒他。
厉曜却站得笔直,他疑惑道:“陛下真让我出宫?”
“那是自然。”金宝笑容满面道,“厉将军,陛下赏您的那座应苏坊的宅子可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您日后若是平步青云,可莫要忘了奴婢。”
厉曜拧起眉:“陛下没宣我进去?”
金宝笑道:“哎哟将军,你可是救了陛下的大功臣,陛下心疼您,让您回府中好好修养呢。”
厉曜眉头拧得更紧,他原以为还要同梁寰在纠缠上一段时日,早就准备好要服用假死药,谁知梁寰直接来了个招釜底抽薪,不见他了。
皇宫内守备森严,他重伤刚愈,也只能遵旨回府修养,只是心里到底不怎么痛快。
“你到底在不痛快些什么?”宥钊宸大为不解,“陛下升了你的官,还赏了你座大宅子,这几日的赏赐更是流水一样往你府里送,你竟然还不满足。”
“他不肯见我。”厉曜有些不爽地舔了舔后槽牙,“简直是忘恩负义。”
宥钊宸听得满头雾水,厉曜却越想越气,最后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在气什么,就接到了梁寰让他年后调往河西郡驻守云水的圣旨,甚至又将他升了一级。
“将军!将军!”颁圣旨的金宝在后面追,“要接旨啊将军!”
厉曜翻身上马,直入宫门,对着守门的士兵道:“还请转告陛下,末将厉曜求见!”
“请将军稍等。”士兵对他很客气,连忙去汇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士兵匆匆回报:“回将军,陛下有令,将军重伤刚愈不宜面圣,请回吧。”
厉曜闻言冷冷笑了一声,上马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