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绘着草药图案的纸鸢正从药田方向飘来,尾端系着的红绸在风里舒展。青年认出那是陆少游约定的信号,红绸长度代表不同的药材需求。此刻飘来的三只红绸等长,应当是需要补充治疗外伤的金疮药。
“我去药庐看看。”他揉了揉妹妹的顶,彩虫们像是接收到指令,纷纷聚成淡紫色的光带在前头引路。
穿过盛放的桃林时,桃花佩的温度渐渐升高。青年驻足细听,风中除了鸟鸣与水车转动的吱呀声,还夹杂着极轻微的金属摩擦音。这声音不同于寨民锻造农具的叮当,倒像是某种链条在拖动重物。
他旋身跃上最近的桃树,枝叶间的缝隙里,望见西南方向的山脊线上,有几个黑点正沿着悬崖往下移动。那些人影动作迅捷,落地时卷起的烟尘里,隐约能看到闪烁的刀光。
“阿兄?”树下的少女仰起脸,竹篮里的花瓣撒了一地,“你怎么了?”
青年跃下树时,袖中的银针已扣在掌心。他将妹妹往桃林深处推了推,压低声音:“去望楼找张寨主,说西南山脊有异动,带灵曦阿姨去密室。”
“是坏人吗?”少女攥紧了他的衣角,指节泛白。
“只是迷路的旅人。”他扯出安抚的笑,指尖在她眉心轻点。三枚彩虫立刻落在少女间,翅膀振动的频率变得急促——这是林墨教他的护身术,彩虫会在危险时释放麻痹毒素。
望着妹妹踉跄跑远的背影,青年转身冲向祭坛遗址。桃花佩此刻烫得惊人,佩上盛开的桃花纹路正渗出细密的红光,如同凝固的血珠。他知道这是某种警示,就像三年前山洪暴前夜,佩上的纹路曾渗出过水汽。
祭坛中央的断碑忽然震颤起来,那些覆盖在碑上的藤蔓被无形的力量掀起,露出刻在石面的古老图腾。青年按在碑上的掌心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仿佛有岩浆在石下奔涌。
“果然在这里。”
陌生的声音从桃林边缘传来,五个黑衣人踏着花瓣走近,为者的斗笠边缘垂下铜铃,走动时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他们腰间的弯刀泛着幽蓝,青年认出那是西域独有的淬毒兵器。
“把桃花佩交出来,饶你全尸。”为者摘下斗笠,露出半边覆盖着疤痕的脸,“二十年前林墨欠我们的血债,该由你们这些孽种偿还了。”
桃花佩突然爆出刺眼的红光,青年只觉丹田处的内力如潮水般翻涌。那些围绕着他的彩虫瞬间聚成光球,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光壁。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却本能地知道该如何驾驭——林墨教的吐纳心法在体内飞运转,陆少游传授的经脉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而苏清月教他的机关术,则让他瞬间看清了对方阵型的破绽。
黑衣人挥刀砍来的刹那,青年侧身避开锋芒,指尖银针脱手而出,精准地钉在对方握刀的腕脉。这是陆少游教的卸力点,配合着林墨的轻功,动作行云流水。
“果然继承了林墨的功夫。”疤脸人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个青铜哨子。尖锐的哨音刺破桃花谷的宁静,远处突然传来望楼铜铃的急促鸣响。
青年心中一紧,知道黑石寨那边定也遇袭了。他瞥见祭坛断碑上的图腾正出微光,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石面上缓缓流转。忽然想起苏清月曾说过,这祭坛或许藏着桃花谷真正的秘密。
“分心可是会死的。”冰冷的刀锋已近在咫尺,青年足尖点着断碑纵身跃起,腰间的桃花佩红光暴涨,竟在半空凝结出一柄桃木长剑的虚影。这景象让疤脸人失声惊呼:“镇魂木!你竟然能催动神器!”
桃木虚影刺入最近的黑衣人胸膛时,出枯枝燃烧的噼啪声。那人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一摊黑色的水渍。青年落地时踩着苏清月教的九宫步,避开另外三人的合围,目光死死盯着疤脸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讨债的。”疤脸人从怀中掏出个羊皮卷,展开的瞬间,青年看见上面画着与桃花佩相同的图腾,“二十年前林墨偷走镇魂木,害死我们全族三百七十口,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桃花佩突然剧烈烫,青年脑中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村庄,哭泣的孩童,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将桃木佩塞进襁褓时,嘴角带着血迹的微笑。
“那不是镇魂木。”他忽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是守护符,是桃花谷的先民为了镇压地脉而造的。”
疤脸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地脉?这下面压着的是吃人的妖兽!当年若非林墨偷走镇魂木,我们怎会被妖兽啃噬得尸骨无存?”
祭坛突然剧烈摇晃,断碑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雾气。青年闻到雾气中熟悉的腥甜——与三年前山洪冲开的地穴里,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一模一样。
“你看!”疤脸人指着黑雾狂笑,“妖兽要出来了!林墨骗了所有人!”
黑雾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青年忽然想起林墨曾在酒后说过的话:“有些真相太过沉重,不如让它永远埋藏。”当时他以为是醉话,此刻却明白,那位沉默寡言的师父,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秘密。
桃花佩突然飞入黑雾,红光如利剑般刺破浓黑。青年听见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桃花谷的桃树都在簌簌抖,花瓣如暴雨般倾落。他忽然福至心灵,将内力全部注入断碑——那些流转的图腾纹路突然亮起,与桃花佩的红光交相辉映,形成巨大的光网,将黑雾牢牢锁在裂缝中。
“不!”疤脸人目眦欲裂地扑过来,“你在帮那骗子掩盖罪行!”
青年侧身避开他的冲撞,桃木虚影再次凝聚,却没有刺向对方,而是钉在裂缝边缘的土地里。随着他的手势,光网渐渐收紧,黑雾出凄厉的嘶鸣,最终被压缩成拳头大小的黑球,沉入地底。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失时,断碑上的图腾开始褪色。青年感到桃花佩的温度慢慢回落,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这次他看清了,抱着婴儿的妇人胸口插着半截断刀,而远处,林墨正背着受伤的灵曦,在火光中向桃花谷奔来。
“当年是你们想挖开地脉释放妖兽。”青年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林墨拿走桃花佩,是为了阻止你们。”
疤脸人呆立在原地,羊皮卷从颤抖的手中滑落。风卷起散落的桃花,落在他布满疤痕的脸上,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桃花纷飞的午后,母亲最后塞给他的那瓣桃花。
望楼的铜铃声不知何时停了。青年望向黑石寨的方向,彩虫们突然聚成粉色的光带向那边飞去。他知道这是平安的信号——张寨主和林墨他们,一定守住了家园。
妹妹的笑声从桃林深处传来,伴随着灵曦温柔的呼唤。青年抬手接住飘落的桃花佩,佩上的红光已敛去,只留下温润的触感。他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握紧拳头,而是像这春风里的桃花,纵然柔弱,也能年复一年,将生机洒满山谷。
桃花佩在掌心渐渐凉透,青年望着疤脸人僵立的背影,忽然想起林墨曾说过的话。二十年前那场浩劫里,黑石寨的先民并非全是恶人,就像此刻随风飘逝的桃花,善恶本就纠缠在同一根系上。
“你母亲……”青年的声音被风吹散,疤脸人却猛地转过身。他脸上的疤痕在落英中若隐若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她是桃花谷的人。”疤脸人捡起地上的羊皮卷,指腹抚过卷尾模糊的桃花印记,“当年她偷偷把地脉图给了黑石寨,说只要引走地脉灵气,就能让两边都活下去。”
青年愣住了。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翻涌——妇人胸口的断刀,刀柄刻着黑石寨的狼图腾;林墨背上的灵曦,间别着与桃花佩同质的玉簪。记忆的碎片突然咬合,他终于看清二十年前那个午后的全貌。
望楼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是三短一长的节奏。青年知道这是集合的信号,却没有挪动脚步。彩虫们留下的光带还在天边闪烁,像一条粉色的河,将桃花谷与黑石寨连在一起。
“地脉没有断。”青年忽然开口,桃花佩在掌心微微烫。他想起灵曦曾说过,地脉灵气本就该如桃花般流转,强行禁锢只会酿成灾祸。“林墨不是要阻止你们,他是想找到真正的平衡。”
疤脸人突然跪倒在地,羊皮卷被他死死按在泥土里。远处传来张寨主粗犷的呼喊,夹杂着林墨咳嗽的声音。青年望向黑石寨的方向,夕阳正将那边的炊烟染成金红色,彩虫们的光带已经融入寨墙的轮廓。
“跟我来。”青年拉起疤脸人,桃花佩在衣袋里轻轻震动。他向着桃林深处走去,妹妹的笑声越来越近,灵曦的呼唤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