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大旗在长街尽头露出端倪。
那是一张非常非常破旧的旗面,旗面上有许多带着焦痕的枪眼,许多地方沾着血迹,只是那血迹存在岁月过于久远,以至于看起来就像一滩滩污渍似得,唯有旗面上“真武”二字无比醒目。
哗啦啦!
真武旗招展。
执旗者,真武祠无双!
无双披着龙鳞甲,一手执旗,一手提着陌刀,身下骑着一匹竟有一张多高的巨型怪兽,此兽似马,却通体披着生满鳞片,喘气时声如猛虎喉间发出的低吼,鼻孔里突突的向外喷吐着热气儿,身上气血旺盛,没有丝毫温顺感,更像是凶兽。
这是龙马。
它是卫庶人亲手培育出来,以蛟配天马而诞,在六龙飞仙局中饲养十年方成,痛饮龙气,体魄强健,能踢死凶兽,强过蛟龙。
神话年间,卫氏一族一门十天官与神话对抗,曾经就培育过这种异种,掠阵无数,马踏神话生灵,也曾威风无二。
哒哒哒!
龙马蹄音沉闷,在无双身后,赫然是一列列这般的凶骑,一直蔓延向远方,无边无沿。
他们穿过长街,在经过古堡时,抬头望向茳姚,遥遥致意,最后登上龙桥,穿过幽暗门户,直达黑水湖畔,又以鲲鹏摆渡,最终抵达边关。
一列列的人消失在幽暗门户之中。
我看到了老白,也看到了歆雅,那些和我一起走至今日的伙伴,从未离弃我,如今脱下布衣,披上甲胄,引军走进虚无之地,陪我踏上这场不知归途在何方道路。
“你要小心一些。”
我转过身,理了理茳姚散落在额头的发丝,又帮她扎紧了束腰。
披甲的茳姚,英姿飒爽。
“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你是这支圣庭大军的统帅。”
我低声道:“卫氏一族那边,以公子御寇为主,那帮卫氏一族的逝者每一个都桀骜不驯,也唯有公子御寇才能约束他们,再由你来统帅,才能不生乱子,就是苦了你了。”
“你们这一族啊,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们。”
茳姚无奈道:“自家人坑起自家人来,一点都不手软,可要是涉及到外人,那又瞬间变得亲密无间起来,任何一个外人都信不过,哪怕到了这种时候,都非得拽个卫氏一族媳妇来带领人族才能安心,仿佛这些人族不是你的人一样,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他们给卖了。”
“没办法,被卖的次数多了,骨子里就有一种不信任。”
我说道:“实话说,本来我是真不想让你做这个的,本意是想让你在这里坐镇,但心里又没有一个很好的统帅人选,红娘子脑子够用,手腕不行,大掌柜的威望倒可以,但能力差些,思来想去没个好选择,一直举棋不定。直到公子御寇那条老狗昨夜忽然提出了卫氏一族的诉求,我才不得不承认,无论哪方面来看,你才是最合适的那个,哪怕我心里清楚,你最想干的事情根本不是披甲征战,而是像个小女人一样相夫教子。”
“现在再想这些就是做梦了。”
茳姚莞尔一笑,抚摸着身上冷冰冰的甲片,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兴许我生来就该是干这个的。不过,这一次你可是想岔了,这回,大概是我这辈子干的最心甘情愿的一回。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你攒这些家当不容易,其实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一年,初代摆渡人引神话大军跨过虚无之地来袭时,你仰头看着那支神话大军时的眼神。那时候我就在想,别人有的,你也一定得有,没有我就是去抢,也得让你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那我就得守着,换了谁来我都不放心,其实就算是你不说,我都会主动说的。”
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笑的眼睛微微眯成一道浅浅的月牙:“就像那个牛鼻子老道受了气后叽叽歪歪嘀咕的嘛,说我是天上太岁神转世的悍妇,满堂大丈夫,竟被一个小妇人治的大气不敢出,简直阴盛阳衰,倒反天罡。大约除了我,也没人能摁得住无双和老白这种莽夫惫懒东西了。悍妇就悍妇,这回我便当了这个悍妇了,你安心做好你的事情就好,卫氏一族那些老东西若龇牙咧嘴的,定教他们试试手段,看看我这个进门不久的新妇人当不当得了这个家。”
“这我信。”
我认真点头,忘了眼那无边无沿,仍旧在徐徐挺进的大军,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该走了。”
“嗯,小心些。”
茳姚轻轻笑着。
她就是这样的人,不会作小女儿姿态哭哭啼啼,越是大事之前,就越是云淡风轻。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没了感情不要紧,只将现在的她与记忆里的她一做对比,发觉衣着变了,人依旧没变,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踏实了。
我挥了挥手,悄无声息的走入那道幽暗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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