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些武侯看起来武艺还不错,都是精悍士卒,区区一个吴县,哪来的那么多贼子?”
“哼,且先去看看吧。看来要周密计划才是。”吴懿内心沉重,两步翻上院墙。
王召紧随其后,可还没等他抬脚,却见吴懿又跳了回来,一把将他拉住。
“子远兄,这是怎么了?”王召赶紧询问。
却听吴懿幽幽道:“我已知为何这么多巡街的士卒了。”
“为何?”
“恭义一看便知。”吴懿没有说,只是指了指墙头。
王召不明所以,翻身上去,仅仅一瞬间,他脸上便布满了厌恶之色。
两人挑选的第一个地方距离坊市不远,是一座某个士族废弃的仓储院落,里面有十几间废旧的仓库。
这本是一块极好的藏匿地点,有足够多的房舍来隐蔽他们的行踪。
然而,他们知道这里很好,其他人也知道。
白天寂静无声的院落此时依旧安静,但本应毫无一人的房舍间却三三两两聚满了人。
这些人不一言,如同机械般行动着,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在篝火火光的照映下显得诡异无比。
显然,这些就是崔灵虎口中的穷人,可是在王召的眼里这些都已经不算人了。
他看到有些人正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啃食,而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人则毫无顾忌地脱下裤子排泄,他可以肯定双方都看到了彼此,但双方对彼此都视若无睹,最关键的是他可以肯定那个正排泄的人是个女人。
这里的人已经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他们不像是因为贫穷而难以过活的人,反而像是穿着衣服却依旧遵循生物本能的野兽。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就吃、想拉就拉,人性退化成了兽性,欲望不再受内心驱使……
行尸走肉已不能形容他们的状态,王召能看出他们是有思想的,只是这种思想无限趋近于本能的冲动。
他看到有人因为饥饿去争抢食物,正在吃东西的人则抬手将那人驱离,那人的恐惧最终战胜了饥饿,慌不择路逃到了角落之中。
这一切没有出任何声音,安静的院落里,类似的一幕在接连生。
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令人震撼,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距离此地不足一百步的地方,热闹繁华的坊市之中人群熙熙攘攘,货郎和商铺吆喝着从各地搜罗来的货物。
幽州的皮革、冀州的纸张、并州的牛马、青州的水产、益州的绸缎……应有尽有。
王召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看到过一间书店,店中摆满了流传甚广的经学典籍,虽然并不稀有,但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和穿戴朴素的平民学子们络绎不绝,他们脸上充斥着对学识的苛求,眼中闪烁着满是希望的神采。
当时他还说扬州真是一个好地方,类似的书店就连邺城也不曾有,邺城书店内卖的都是些画本小说,不似吴县这般售卖经学典籍。袁谭能有如此魄力,不枉世人称他为一方雄主。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他便现雄主不是什么英雄,连狗熊都算不上,只是用表面的光鲜掩盖住了背地里的龌龊与不堪。
王召可以理解光明与黑暗是双生的,希望总是伴随着绝望,河北亦是如此,角落里肮脏的事情数不胜数,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黑暗的世道中所谓的黑暗到底有多么浓郁,人性能被消磨到何种程度。
但至少不能是这般吧?人至少要活得有个人样吧?哪怕是像个人呢!
这不是某个贪得无厌的世家门阀,这是一方势力,说忤逆一些扬州算得上是一个国家。
国家能被治理到这种程度?吴县可是治府,可是都城啊!
难怪会有那么多巡街的武侯,他们根本就不是防备贼子的,而是担心这些“牲口”乱跑污了某个老爷的眼睛。
“子远兄。”王召一脸平静地翻下墙头,忽然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看来……我们要另寻他处了。”
“走吧,这边。”吴懿指了个方向。
两人再次隐入夜色之中。
一件事出认知并不可怕,时光长河奔流不止,每一次的变革都会产生一些出一般人认知的新鲜事物,那些事物或是推动社会前进,或是引领时代风潮,总会让人习惯。
真正可怕的是倒退,出认知却又有迹可循的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