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京城,却仿佛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只待那松手的一瞬。
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最是熬人。
夜屹川从宫中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他褪下带着夜露寒意的披风,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苏语茉一直未曾安歇,就在锦墨堂的花厅里等着他。灯花轻轻爆了一下,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起身迎上。
“如何?”她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急切与担忧。
夜屹川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引到内室,确保四周无人,才沉声道:“陛下已下决心。长春宫已被暗中控制,叶贵妃的心腹也已被秘密羁押。清算,就在这两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在苏语茉的心上。
苏语茉的心猛地一紧,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行动即将开始,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这不仅仅是朝堂争斗,更是你死我活的战争,牵一而动全身。
“风险极大……”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丈夫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叶家在京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军中亦有其势力。一旦动手,若不能以雷霆之势顷刻覆灭,恐生大变!还有孩子们……”她最担心的,还是家人的安全。狗急跳墙,叶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明白。”夜屹川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所有布局都已就绪。京畿防务已由李尚书暗中调整,羽林卫和巡防营中忠于叶家的将领都已被监控或暂时调离关键岗位。王府外围,‘幽影’已布下天罗地网,绝无宵小能扰。至于孩子们……”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加坚定:“明日一早,我便以‘历练’为由,让洛白暂时住到翰林院值房,知许则带队进行封闭拉练,云容……就说太后凤体仍需调理,召她入宫小住几日。分开安置,最为安全。”
苏语茉听着丈夫周密而冷酷的安排,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心中仍不免酸涩。要让孩子们离开家,独自面对可能的风险……
“一定要如此吗?”她声音微哽。
“语茉,”夜屹川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睛,“这是战争,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想当年,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才把三个孩子送到镇魂村去,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日后长久的安宁,相信我。”
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那深藏其中的一丝歉疚,苏语茉用力点了点头,将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我信你,需要我做什么?”
夫妻二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便已有了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夜屹川快交代:“你这几日照常去医学院,一切如旧,切勿露出任何异样。王府内务,交给可靠之人,最重要的是,”他目光凝重,“你那‘师门秘境’,是我们最后的退路和保障。若有……若有任何万一,你知道该如何做。”
“我知道。”苏语茉郑重点头,空间是他们最大的底牌,一旦情况失控,至少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正事交代完毕,两人却都毫无睡意。巨大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他们相依坐在窗边软榻上,看着窗外冰冷的月色,沉默着,却能从彼此交握的双手和依偎的姿态中汲取力量和温暖。
翌日清晨。
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精致的早膳依旧,但端坐其上的夜屹川和苏语茉虽然极力掩饰,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和偶尔交换的担忧眼神,还是被敏锐的孩子们捕捉到了。
洛白放下银箸,温声开口:“父亲,母亲,可是朝中或家中遇到了难事?”他心思缜密,早已察觉父母近日不同寻常的忙碌和紧绷。
知许啃包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虎目在父母脸上扫过,瓮声瓮气地道:“是不是叶家那群王八蛋又不老实了?爹,您一声令下,我带羽林卫的兄弟去平了他们!”少年意气,带着无所畏惧的锐气。
连最年幼的云容也放下了小勺子,眨着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小声问:“娘亲,是不是云容做错了什么?”
孩子们的反应让夜屹川和苏语茉心中同时一酸,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苏语茉连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摸了摸云容的头:“容容很乖,没有做错事。是爹爹和娘亲最近有些公务上的琐事需要处理,有些伤神罢了。”
夜屹川看着三个孩子,沉吟片刻。他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反而会让他们更加胡思乱想。他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三个孩子,语气严肃却并不冰冷:“确实有些事情要生。叶家多行不义,陛下即将清算。期间可能会有些动荡。”
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凶险,洛白和知许瞬间便明白了,云容虽然不太懂“清算”的具体含义,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小脸绷得紧紧的。
夜屹川继续道:“为防万一,今日起,洛白暂居翰林院值房,对外便说是编纂典籍,需日夜值守。知许,你带队前往西山大营进行为期五日的封闭拉练,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回京。云容,太后娘娘凤体仍需调理,甚是思念你,你即刻收拾一下,入宫陪伴太后几日。”
这道命令来得突然而强硬,孩子们都愣住了。
“父亲!”知许第一个反对,猛地站起来,“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我要留在家里!留在您和娘亲身边!那些宵小之辈,来一个我杀一个!”他如同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豹子,浑身充满了攻击性。
“胡闹!”夜屹川脸色一沉,“匹夫之勇!你的任务是带好你的兵,练好你的新阵法!这才是真正的尽责!留在京中,若真有变故,反而束手束脚!这是军令!”
夜屹川罕见的疾言厉色让知许噎了一下,他梗着脖子,还想争辩,却被洛白按住了手臂。
洛白的神情同样凝重,但他比弟弟更沉得住气。他看向父亲,声音沉稳:“父亲安排甚是周全,儿子明白其中利害,今日便入住翰林院。”
他又看向知许,“二弟,父亲所言极是,我们各自安好,恪尽职守,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帮助。不可意气用事。”
知许看着兄长冷静的眼神,又看看父母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但还是闷声道:“……知道了!我去拉练!”他别过头,眼圈却有些红,那是担忧与无力感交织的愤怒。
云容看着哥哥们的样子,小嘴一瘪,金豆子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扑进苏语茉怀里,带着哭腔:“娘亲,云容不想去宫里,云容想在家陪着你们……云容害怕……”
苏语茉心疼地搂紧女儿,柔声安抚:“容容乖,太后娘娘宫里最是安全,还有好多好吃的点心。你去了,太后娘娘一高兴,病就好得更快了。等事情过去了,娘亲第一时间就去接你回家,好不好?”她轻轻擦去女儿的眼泪,“我们的容容是最勇敢的小神医,对不对?”
云容抽噎着,看着母亲温柔却坚定的目光,又看看父亲严肃的脸,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道:“云容听话……云容等娘亲来接……”
孩子们的理解和懂事,让夜屹川坚硬的心房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涌起一股酸涩而澎湃的暖流。他站起身,走到三个孩子面前,大手依次用力地拍了拍洛白和知许的肩膀,又轻轻摸了摸云容的顶。
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这位一贯冷硬如铁的王爷,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温和:“好孩子,爹…向你们保证,这只是暂时的。等此事了结,尘埃落定。爹一定向陛下告假,带你们,还有你们娘亲,我们一家人,去江南!去看真正的烟雨楼台,小桥流水!我们去好好玩上一场!如何?”
这个承诺,如同阳光穿透阴云,瞬间驱散了孩子们心中的不安和阴霾!
“真的吗?爹!说话算话!”知许第一个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洛白脸上也露出了的笑容,温润如玉:“江南人文鼎盛,儿子心向往之。”
云容也破涕为笑,拍着小手:“好呀好呀!去看花花!”
看着孩子们重新焕出光彩的脸庞,夜屹川与苏语茉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同样的爱与坚定。为了守护这个家,为了孩子们的笑容,眼前的这场风暴,他们必须赢,也一定会赢!
家庭温情的力量,驱散了阴谋的阴冷,成为了收网前夕最温暖而坚定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