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昭阳殿时,雪已停了。
宁凡扶着冷月翎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刚要吩咐内侍煮些驱寒的姜茶,就见她望着窗外的红梅出神,指尖在膝头轻轻叩击——那是她拿定主意时的习惯。
“传朕旨意。”冷月翎忽然开口,声音透过窗棂上的冰花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即日起,所有未及笄的皇室宗女,皆需入国子监就读,共同习经史策论、骑射算术,不得有误。”
宁凡端着暖炉的手顿了顿:“陛下是想……”
“她们是大启的未来。”冷月翎打断他,目光落在虚空处。
内侍领旨退下时,靴底踩在金砖上的声响格外清晰,像在敲打着殿内的寂静。
宁凡挨着她坐下,见她指尖泛白,便轻轻覆上去:“陛下是想起方才翩王殿下了?”
冷月翎没点头,也没摇头。
“国子监的老师傅们怕是要犯难了。”宁凡笑着打圆场,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红绸,“那些娇养的宗女,怕是连弓都拉不开。”
“那就让禁军教头去教。”冷月翎的声音缓了些,目光落在宁凡微隆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将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落地就要学走路,学会了就要学骑马——朕的孩子,不能只认得宫墙里的四角天。”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启湛的脚步声。
他捧着刚拟好的旨意进来,见冷月翎望着窗外,便把纸卷递到宁凡手里:“陛下这道旨意,怕是要惊着宗亲们了。”
宁凡展开旨意,墨字在宣纸上洇开,“经史策论”四字尤其遒劲。
他忽然想起昨夜守岁时,慕容子书给宗子们讲《男诫》,被冷月离扔了砚台:“凭什么男子只能学三从四德?”
“惊着才好。”冷月翎终于转过头,目光在旨意上扫过,那些字迹在她眼里已有些虚,却不妨碍她看清每个字里的锋芒,“温室里的花,移到露台上,才知道风是烈的,雨是冷的。”
启湛忽然笑了:“臣倒想起明朗皇子,前日偷偷学骑射,摔了跤还嘴硬说‘男子也能上战场’。”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支小巧的木弓,“这是鎏儿偷偷做的,说要送给未来的皇侄,教她拉弓。”
木弓递到冷月翎面前时,她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忽然想起冷月鎏腕上的冻裂——那道红痕里,藏着比冷月翩更烈的火苗。
“把这个给国子监的老师傅送去。”她把木弓推回去,声音里带了点浅淡的笑意,“告诉们,教不好宗女,就罚抄《孙子兵法》。”
启湛憋着笑领旨退下时,听见殿内传来宁凡的低叹:“陛下这是要把国子监翻过来了。”
“翻过来才看得见底下的土。”冷月翎望着窗外的红梅,枝头的积雪正簌簌落下,露出艳得灼人的花,“有土,才能种新东西。”
宁凡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梅花:“臣侍给陛下做了安神香,用的是今晨落的梅瓣。”
他把锦囊凑到她鼻尖,“闻闻?清得很。”
冷月翎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却只有一片空洞的凉。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宁凡含笑的眉眼上——那里的暖意,比任何香气都真切。
“等宗女们进了国子监,”她轻声道,“让念安也去旁听。”
“他才三岁,怕是坐不住。”
“那就让慕容子言抱着他去。”冷月翎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笑意,“让他看看,那些穿袄裙的姐姐们,拉弓时比他像样得多。”
殿外的红梅又落了片花瓣,贴在窗棂上,像点醒岁的朱砂。
宁凡望着冷月翎的侧脸,忽然觉得她眼底的模糊里,藏着比任何人都清晰的光,
她指尖在窗棂上写下“国子监”三字,冰花被烫出浅浅的痕。
“朕等她们来。”
大年初二的清晨,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宫墙上,把琉璃瓦照得金灿灿的。
御膳房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混着包子和饺子的香气,在宫道上弥漫开来。
宁凡扶着冷月翎刚走到昭阳殿门口,就见池礼提着个食盒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点面粉:“陛下,凤后,快来尝尝刚出锅的枣泥包!”
他掀开食盒,热气腾腾的包子白白胖胖,上面还点着红点,“这是按老家的规矩做的,初二吃枣泥包,日子越过越甜。”
冷月翎拿起一个,指尖触到温热的包子皮,却没什么真切的触感。
她咬了一口,枣泥的甜在舌尖上也是模糊的,像隔着层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