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碾过覆雪的官道,终于在天色将暮时抵达了宫城巍峨的朱雀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出沉闷的声响,门洞内,坤宁宫檐下那一串簇新的红灯笼在渐深的暮色中晕开温暖的光晕,如同黑暗中引航的灯塔。
启湛果然立在灯笼下。
他没披厚氅,只穿着件天青色的锦袍,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站了许久。
见到銮驾,他眼睛倏地亮起,快步迎了上来,步履间带起细碎的雪沫。
“陛下!”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雀跃,却在看到紧随銮驾旁那抹刺目的红影时,瞬间收敛,化作恰到好处的恭谨。
他垂下眼睫,对着冷月离的方向深深一揖:“恭迎陛下、殊怀王回宫。”
冷月翎当年力排众议,封冷月离为王,让他成为了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位男王爷。
在封号上,却是依旧延续了他身为皇子时的封号。
冷月离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启湛,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衣衫和被寒气冻得微红的鼻尖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这位便是……凤君?容貌果然……妍丽。”
那“妍丽”二字,咬得轻飘飘,却带着无形的重量和审视。
冷月翎踏下銮驾,带着一身风雪寒气,径直走向启湛。
她没看冷月离,只对启湛道:“外头冷,怎么不多穿点?”
“想着您快到了,便出来迎一迎,不冷。”
启湛抬眼,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的脸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安好,随即又垂下,“羊肉汤在灶上煨着,时辰正好。您先回宫暖暖身子?”
“嗯。”冷月翎颔,目光终于转向冷月离,“皇兄一路劳顿,也先去安顿吧。父君在慈宁宫设了晚宴,为皇兄接风。”
冷月离玩味地笑了笑,视线在冷月翎和启湛之间打了个转:“不急。五年未归,倒想先看看这宫里的变化。陛下和凤君……请便。”
他特意加重了“凤君”二字,带着一种主人审视客人的倨傲,转身带着他那队佩刀随从,径直朝宫道深处走去,那袭红衣在素白的雪景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强势。
启湛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紧。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冷月离话语里的轻视与试探,那“妍丽”二字,更像是对他出身、乃至对冷月翎选择的一种隐晦嘲讽。
“走吧。”冷月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率先迈步,走向坤宁宫温暖的光亮。
启湛连忙跟上,落后半步。
宫门隔绝了风雪,暖意夹杂着羊肉汤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旅途的寒意与心头的阴霾。
冷月翎在软榻上坐下,启湛立刻奉上温好的热茶,又转身去盛汤。
他动作利落,小心地将汤碗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汤色奶白,热气氤氲,几片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香气诱人。
“快喝点暖暖。”启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身上,仿佛在等待什么重要的评判。
冷月翎端起碗,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很好。”她放下勺子,抬眼看向他,“火候正好。”
启湛紧绷的肩线瞬间松了,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像初春破冰的湖面。
他语气轻快了些,“我还怕路上耽搁,汤熬过了头。”
冷月翎没说话,从袖中掏出那个油纸包,放在几上。
油纸被体温捂得微温,边缘有些磨损,正是那包灶糖。
启湛的目光落在油纸包上,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耳根悄悄染上薄红。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方方正正、泛着琥珀光泽的糖块。
“您……尝过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期待。
“嗯。”冷月翎看着那些糖块,“按你说的,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