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岛敦也懵着,两只眼睛左边写着「我听到了什么?」,右边写着「他说了些什么?」。
松本清张的问题太突兀了,他和太宰不算熟,说这样的话完全算得上失礼。
但这恰好是「太宰·自杀爱好者·治」的专业领域。
于是太宰治严谨回答:“在楼够高的时候?”
松本清张又问:“多高算高呢?”
“能实现当场坠楼身亡的高度吧。”
“原来如此,环境呢,对环境有什么要求吗?”
“哈哈哈,我也没有那么挑剔啦,但要是比较熟悉的地方会更好。不然万一中途撞上违规建筑,落下残疾但是死不掉,那也太惨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中岛敦:“……”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松本清张甚至放下了茶杯,掏出一个小本子,认真记下了太宰的胡言乱语。
中岛敦眼尖的看到了那个小本子的封面,是一行手写的:【太宰治精读手册】。
中岛敦:“……”
更加搞不懂了!
太宰治的有问必答让松本清张做出了某项决定。
他十分诚挚地问太宰:“你现在有空吗,太宰?我还有很多想请教你的事。”
太宰治似乎觉得这很有趣,毕竟对方是「松本清张」嘛。
他干脆答应了下来。
中岛敦欲言又止:“那个、乱步先生他应该快回来了……那个……”
松本清张有着无论如何也要和太宰促膝长谈的理由,于是斩钉截铁说:“中岛君,帮我转告乱步,我找太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
中岛敦欲言又止:“可是乱步先生那边……”
清张振振有词:“乱步不是那种会插手朋友约会的人。就这样转告他,没关系的!”
——事情就是这样。
松本清张还给江户川乱步留了一张纸条,说他看到了就一定能明白。
“这家伙睡眠不足脑子彻底坏掉了吧?”
听完详细经过后,江户川乱步把薯片袋子扔到了桌上,差点把旁边的波子汽水给撞翻。
他气冲冲吐出一大段让人听着头疼的话:
“插手?谁要插手?难道我只有他一个朋友吗?上周坡君还邀请我参加他的新书发布,我现在就动身去美国,呵。”
说完,乱步从椅子上跳下来,连他心爱的波子汽水也没拿,直接离开了。
***
“除了跳楼之外,你还钟意什么特别的死法吗?”
横滨的咖啡店里,披着羽织的青年严肃认真拿着他的小本子,神情比特邀记者采访国家首相还要专注。
“特别钟意的倒是没有。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跳楼啦,我对待所有死法都一视同仁哦,只要不是很痛的类型我都会喜欢!”
“但是跳楼应该是很痛那类吧。”
“所以我说我没有特别喜欢跳楼啊。”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跳楼。”
此言一出,太宰治也没有能回应的话了。
说出这话的人还在自顾自的思索,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讲一些毫无逻辑的东西。
明明推理小说家最重要的品质之一就是「严谨的逻辑」才对。
太宰细细观察着这位鼎鼎有名的「文坛巨匠」。
青年穿着质朴的素色小袖着物,烟灰羽织随意搭在肩上,在埋头写字的时候会滑下肩,但本人并不在意。
早些年,他还经常顶着一头凌乱的过肩长发来找江户川乱步,不知不觉间,头发已经到了能束起来打在前胸的长度。
没有过去被截稿日折磨时那样散漫颓唐,把自己打理得很整洁,但精神面貌反而更糟糕了。
不管是翠绿的左眼,还是苍蓝的右眼,他的视线几乎没有明显的焦距,原先透亮的漂亮瞳色被蒙上一层灰雾。
再加上眼底糟糕无比的乌青,过分苍白到几乎块透明的肤色,清瘦了不少的体型。
像是把「我命不久矣」写在了身体的每个角落,生命力比清水还淡,又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动力支撑着呼吸。
太宰治想起了网上传闻,说松本清张真的病了,编辑对此心急如焚,说他好像已经快半年没怎么睡过觉。
让他无法入睡的并非工作,也没有睡眠困难的生理疾病。他只是单纯地,自己不愿意合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