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音城一役全败高丽别武班,不仅仅在表面上击碎了高丽人对曷懒甸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是彻底摧毁了以尹瓘为的一批高丽前朝权臣势力。同时也再一次打破了北方完颜部女真人妄图短时间内卷土重来的幻想。
按理说,平定了这次与高丽国的领土纠纷,秦刚应该尽快回去复命汇报,而且以这次的功劳,再次获得新的封赏,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到达保州的秦刚,则担心耶律延寿那边的麻烦,决定先把这次的战果压一压、多拖延一段时间。于是,他以高丽国朝堂尚未正式低头为由,宣布此战还未最后结束,向开京派出使者问罪,并要求高丽国派使者前来谈和,否则的话,他将兴起大军,东进高丽开京城下亲自讨个说法。
但是秦刚没有料到的是,活涅水北岸的完颜部女真人,一直紧紧地盯着南边的战事,胜负一出,就已经通过这个时代最快的通讯手段——海冬青,很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完颜吴乞买处,再由他这边立即报给了长公主耶律延寿。
耶律延寿自然十分兴奋,已经在脑海里幻想着徐三凯旋归来,皇兄龙颜大悦,最后金刀驸马成为实授。但是,等了三四天后,却并未等到东来的报捷使者。这时,完颜吴乞买又急急送来了新消息,说徐三在取胜之后,并没有计划回军,而是继续兵压高丽边境,派出使者,逼迫高丽国王要彻底地认错认罚。
这倒也符合大辽一贯的外交风格,既然打胜了仗,只把对方赶出去算什么?一定要乘胜追击、必须让对方再多付出一些代价,这才是理所当然的!
当耶律延寿带着这些消息向天祚帝那里撒娇求助时,天祚帝只能说:“这的确看得出徐统军对朝廷的一片忠心耿耿,换作别人,早就挟功回来求赏了!”
“那他如此忠诚,陛下可曾想好了赏赐他什么?”
“赏什么?哈哈哈!朕将我最好的妹子赏给他可好?”因为没有外人在场,天祚帝又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思,直接开口打趣道。
“皇兄!”尽管生性豪爽,可也毕竟是女子,耶律延寿羞红了脸跺脚跑开了。但是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皇兄金口玉言,刚才说的话可不许不算数!”
“算数!算数!这次他回来,朕就亲自下诏许婚!”
“但是臣妹恳请皇兄下旨,许臣妹为钦使,亲去曷懒甸宣旨奖赏,如何?”耶律延寿还是记得完颜吴乞买给他出的主意。
“不妥不妥。”天祚帝一听,连连摇头,“你是朕的皇妹,金枝玉叶之躯,哪能去往那么偏僻之地吃苦?”
“皇兄!陛下!”耶律延寿有着先前完颜吴乞买教过的说辞,“这徐统军对大辽忠心耿耿,陛下更需要表现出对他的关爱,派遣臣妹去,既可让他感恩,更可向天下人展示陛下的胸怀。再者说了,臣妹心中爱慕徐将军已久,也是希望借着为陛下宣旨赏赐的机会,表达自己的一片真心!恳请陛下、恳请皇兄成全!”
这一番言辞,的确让天祚帝觉得有道理,他来回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也好,朕派一队宫卫随你而行,正好那徐将军要求高丽国遣使谈判,你便全权代表朕去听听他们的意思。待谈判完成,你便和徐统军一同回来!”
“臣妹谢陛下圣恩!”
耶律延寿得了皇帝哥哥的亲手诏令,又去宫帐处领上调给她的一队护卫宫卫,兴冲冲地回去进行出前的准备。突然想起此事都是得到了那完颜吴乞买的提议,便吩咐:“去叫上那个女直汉子,让他随本宫同行!”
而在此时的保州。
秦刚得报,开京城派来的高丽使者已到。鉴于此时他是代表战胜的大辽国一方,自然会摆足了姿态,坐等高丽使者上门求见。
“高丽王钦派特使王文姬,求见大辽国集贤殿大学士、东北路统军司徐统军使!”传报来的话却是让秦刚大吃一惊,但又不能太失态,立即挥手让传进来。
果然,高丽国长公主王文姬身着盛装,身后两名侍女托着她的拽地长裙款款地走进来,一时间,竟让秦刚愰然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两人在开京城内初见时的情景。
秦刚挥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去,王文姬走到中间,行了见面之礼后,托裙的侍女也都低着头后退着出了房间,并顺手掩上了门。
室内难得地一阵寂静,还是秦刚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此次议和本是作戏给大辽朝堂来看,殿下何以劳累至此?”
说实在的,秦刚刚才看着王文姬走过来时,突然想起王俣之前曾说过的话,所以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由地有些慌。
王文姬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没有半分犹疑,直刺秦刚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解的紧张。
“我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是为帮徐之,也为帮我高丽国。”
秦刚眼神一凝:“帮我?”
“是!”王文姬微微颔,目光扫过他尚有些不解的神情,“徐之兄只知道留在保州谈和议,可以拖延你回长春州的时间。但是你却小看了耶律延寿的决心,她一旦觉你有耽搁回去的意思,必然会向大辽皇帝请旨,亲自前来保州寻你。甚至,她都会将保音城大捷的封赏与赐婚圣旨一并带来……”
王文姬的话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似乎都敲在了秦刚逐渐绷紧的心弦上,只是,耶律延寿果然会如此心急并主动吗?秦刚有点犹豫地质问:“这些话到底是推测还是有实证?”
“推测源自女人的直觉,实证来自商社的快报,就在这两三天,耶律延寿必到!”
“那……”秦刚猛地抬眼,目光如炬,“殿下说此番前来帮我,却是如何地帮我?”
王文姬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烛光跳跃在她脸上,那双酷似李清照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
“娶我!”
这两个字的音,极其清晰、干脆,又如同春雷一般在寂静的营帐中炸响。
秦刚瞳孔骤然收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本宫奉高丽王之命,特求和亲!”王文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高丽王为曷懒甸战败深感惶恐,为祈求大辽宽恕,永结盟好,特将本国长公主王文姬赐婚于你,作为献俘、求和、赔罪之礼。”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秦刚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难以接受:“这……这真是世民的想法?”
“当然是我的想法。”王文姬的回答十分平静,“不过徐之你放心,这次所谓的赐婚,只是应对耶律延寿对你逼婚的应手。我听过清照姑娘当年为保存徐之兄的骨血,而忍辱假嫁赵家之事。冥冥之中,我能与她容颜酷似,又岂非怕了这一次的假嫁之事?”
听到了“假嫁”二字后的秦刚,略略松了一口气,但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我知殿下之智勇,非寻常女子可比。也听明白了这次赐婚,也是世民与文姬你们的良苦用心!但是殿下贵为一国长公主,为怎能为秦刚眼下的这一点麻烦,而累及一生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