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主公家眷,主母之尊,向臣属行此大礼,于礼不合,于情难安!
按理,他们应当立刻上前搀扶,可此刻,包括陈宫在内,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伸手。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扶,就意味着承诺,意味着要接下这千钧重担。
不仅要踏上那条九死一生的南遁之路,更意味着,在必要时刻,他们很可能要做出舍弃自己亲人的残酷抉择!
这是何等艰难、何等痛苦的抉择!
即便此刻自己的家人暂时安全地待在队伍里,可一旦踏上那条遍布荆棘的南行之路,谁又能保证他们能平安?
若真落入曹操、孙策或其他诸侯手中,等待自己家眷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即便……即便那南越王韩星河最终愿意慷慨解囊,赎回所有人,那需要付出的代价,又将是何等天文数字?
主公已然被俘,这笔巨债,最终又会压在谁的身上?
太痛苦了!太难了!
貂蝉此举,无异于将所有的忠诚、义气与人性的弱点,都放在了这篝火上炙烤。
为了她的儿子,这位平日里温婉柔美的女子,此刻已然有些不管不顾,甚至近乎疯癫了。
“夫人,别……别说了……”陈宫声音沙哑,出言劝阻,他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道德压力。
貂蝉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陈宫的用意。
他是不想让自己再继续用这种近乎“逼迫”的方式,将众将逼到绝境,而是想将这份沉重的责任揽到他自己的肩上。
她不再开口哀求,但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用沉默和额头那道刺目的血痕,继续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陈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环视着周围这些面色复杂、内心挣扎的西凉汉子,知道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诸位将军!且听吾一言!”
“前路艰险,带着所有家眷同行,确不现实,无异于自陷死地!为今之计,我等或可分兵而行!”
“我们可以挑选几位沉稳可靠的将领,率领一部分精锐骑兵,护送所有家眷,转而向西,前往洛阳!”
“北地王毕竟是朝廷正式册封的王爵!朝廷……朝廷纵有千般不是,总还要顾及颜面法统,绝不会坐视功臣家眷流落敌手,或被地方诸侯随意扣押!”
“即便……即便朝廷也想借此要挟主公,但家眷落在朝廷手中,总比落在曹操、孙策,或是张燕这等贼寇手中要强!至少,性命应可无忧!”
说到这里,陈宫的语气陡然激昂起来,他试图点燃这些沙场宿将心中那份或许已被现实磨砺得有些暗淡的豪情。
“我们皆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深受主公厚恩,岂能坐视主公身陷囹圄而无所作为?”
“人活一世,总要为这‘忠义’二字,豁出性命去拼杀一次!”
“待安顿好家眷,我等便轻装上阵,只带精锐战骑,一路向南!”
“遇关破关,遇城闯城!杀他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直至抵达南越!”
说罢,他甚至拍了拍自己并不强壮的胸膛。
“我陈宫,虽是一介文士,但亦能上马执剑,绝不拖累诸位行军度!若遇战,宫愿与诸位同进同退,生死无怨!”
“南越王韩星河,虽是异人起家,曾被视作反贼,然观其行事,却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他重诺守信,言出必行,此点天下皆知!”
“他麾下如今人才济济,兵精粮足,若对结义兄长见死不救,或是不能厚待舍命营救之人,那便是失信于天下,失义于人心!”
“一个不仁不义之主,将来还有谁会真心效忠于他?”
“所以,宫敢断言,南越王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主公,也定会重重报答诸位今日的舍命之功!”
陈宫这番话,条分缕析,既提出了相对可行的分兵策略,减轻了众将的部分顾虑,又用忠义激荡其心。
最后还给了众人一个看似可靠的希望,可谓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