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把一切交代得明明白白,罗钦顺正要感谢几句,费宏摆摆手道:“历代内阁都是如此。前辈总要对后辈负责,对历史负责。
张璁、桂萼二贼,心狠手辣不次于杨廷和,又得圣宠。如今的张寅案,不知道有多少朝臣会被他们清洗掉。
他们入阁后,整庵莫撄其锋,当以柔克刚。翰林学士翟銮亦有入阁资历,到时候可以让他成为挡箭牌、出气筒。”
中秋节后,开始第二次三法司会审。依然是由刑部尚书主审。
这天户部尚书孙交把杨植唤来,命令道:“第二次三法司会审李福达案,你以户部郎中的身份代户部参加!”
杨植吃惊道:“为什么户部亦参加?”
孙交面无表情道:“圣上下令各相关部门都要参与审讯。
顺便问你一下,今年东北、西北水稻收成如何?”
杨植连忙道:“试育的品种优中选优,推广一般需要五年,嘉靖七年可以见到成效。”
孙交道:“老夫听人说过,一个军兵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到时候老夫去大同或辽东视察,最好见到稻田即死,那老夫真正可以比肩神农,名垂千古了。”
杨植暗中吐槽,躬身告退,出了户部大院,兵部尚书李钺又派人找他。
“我打了致仕报告,圣上察吾意诚恳,已经批了。你以兵部郎中代兵部去参加会审吧!”
按潜规则,兵部由内阁管,内阁即将大换血,李钺自然要退。杨植只得接下这桩活。
九月初,刑部大堂上的审讯官员多了不少,吏部、礼部、通政司各派了官员,还有几名山西道御史,杨植以户兵工三部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会审。
大堂上气氛非常,人人沉着脸。二次会审后,大家都要表述意见并在审讯奏疏上签字。如果二次会审不能令嘉靖满意,那还会扩大陪审官,提高审判规格。如有第三次,就是九卿圆审,六科陪审。
嘉靖竟然想把中枢部门全卷进来,难怪户部兵部工部不愿意趟这浑水!
颜尚书心虚地喝令一声,军士将张寅带上堂来。
还是那些问题,张寅见惯大场面,丝毫不怵,流利地有问必答,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然后又是证人指证,众审判官注意到一个一个上来的证人显然没有见过这种满堂朱紫贵的大场面,他们不少人有点慌张,面对十几名官员的交叉问话,回答得结结巴巴。
当李福达的小舅子杜文住最后一个上堂时,一直沉默的杨植翻了翻户籍记录,问道:“黄册上,李福达的妻子姓林,但是你姓杜,你姐姐是李福达再娶的媳妇吗,还是另有原因?”
自马录巡按把杜文住找来后,从来没有人问过杜文住这个问题。
杜文住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突然翻身拜倒道:“额是崞县人,额的姐夫确实也叫李福达,也是崞县人,矮矮胖胖,脸上有麻子,不是五台县的李福达。”
所有的审判官身子立刻坐直,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正当中的颜颐寿。
颜颐寿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他立刻下令中止审判,待崞县衙门出具杜文住亲属证明再做决定。
众审判官跟着颜颐寿一起来到刑部后堂议案。颜颐寿在后堂走了几步,斟酌一下道:“杜文住翻供,并不影响其他证人的指认。即使没有这个小舅子,张寅即是李福达的证据链也是完整的。以二次会审,结论不变的意见报给圣上,诸君意下如何?”
大理寺卿汤沐沉吟不语看向大总宪聂贤,聂贤心念转过几遍,开口道:“这奏疏还是请大司寇写,我就不联署了。”
汤沐暗骂聂贤,如果二审结论在嘉靖那里通不过,那三审就是九卿圆审再加上科道,那么多人七嘴八舌一问,恐怕很多证人都要翻供了:先张寅的年龄就对不上!
汤沐含糊其辞道:“二审结论的奏疏,还请大司寇多多费心。”
颜颐寿以求助的目光看着吏部郎中等陪审官,这些人纷纷道:“我们的意见与大总宪、大廷尉一致。”
四日后,颜颐寿用尽平生的文字功力写下二审结果的奏疏送到文华殿。
嘉靖看后令黄锦把四名内阁大学士叫来,让司礼监太监读过奏疏后,问道:“四位先生,你们怎么看李福达的二审结果?”
颜颐寿的奏疏把证人证词再次列举一遍,但对杜文住翻供一笔略过。
费宏回道:“陛下,此案经山西巡按、巡抚、布政司、按察司多次质询取证,找来的证人众多,偶有错漏也是正常的。”
嘉靖不动声色道:“焉知其中有人曲意徇私否?朕意借刑部大堂御审,众先生意下如何?”
杨一清急忙道:“此等卑微小民,岂能使其得聆玉音,觑见天颜!陛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