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记忆。记忆能存在多久呢?“张渊。”季苇一忽然在背后叫他。等张渊回过头来,他才继续说:“你上次说,如果我死了,你什么都不要,对不对?”张渊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上有消毒水,他不好凑过去吻季苇一,然而有些语无伦次地抢白:“是,我不要,你不许——”“听我说。”季苇一打断他。“我们去变更这栋房子的产权吧。如果我死了,或者病情再加重的时候,手续会变得非常麻烦。”他用微凉的手指牵住张渊的衣角。“你不要拒绝,我很喜欢这里,你要替我守着这里的回忆。”一场凶险的急性发作不仅暂缓家庭矛盾,也让季苇一彻底放弃挑战身体极限。自己确实怕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渊盯着他养生的严谨程度让他回想起这人以前是专业修车的,善于遵循手册进行产品保养修缮,包括但不限于每天给他控盐用计量瓶佐以详细计算,吃水果都要把钠含量折算进去。季苇一以前讨厌别人念叨自己,尤其是有时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还非要被迫咽下因为过分健康而口味不佳的食物,被劝几句就升起病了还要被骂的委屈感。张渊从来不开口劝他,一般不配合的情况下,只是坐在旁边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直到把季苇一盯到耳朵和脸颊都发烫,勉为其难地往自己嘴里塞几口。偶尔有格外不肯吃东西的时候,季苇一被盯毛了就别过头去不看他,张渊还是不说话,猛地捧过他的脸来怼上去亲,用舌头把食物塞进季苇一嘴里。主打一个人狠话不多。季苇一被天天这么喂,体重终于稍微上来一点,虽然下巴还是尖尖的,摸着抱着总算没那么硌手了。人的生活状态怎么样,从脸上是藏不住的。无论心里怎么想,面对着这样的季苇一,季家人的态度终究还是逐渐缓和。依旧把张渊当透明人,但默许季苇一只要定期回家,对他和张渊同居这件事暂时采取宽容的态度。说难听点,让张渊帮忙照顾和送给冯帆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再说甚至张渊也是算命算出来的。只可惜人坏了不像车坏了,换一个零件很容易,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却不是说换就换的。即便保护的再好,用药再怎么讲究,能维持现状就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一个月之后,借助小季总多年人脉,张渊开始零零散散地接一些工作。提议的人自然是季苇一,原本担心张渊会拒绝,结果答应得意外爽快,只是求季苇一自己出门工作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季苇一逗他:“在家里呆得太无聊了?”“能赚钱很好。”这话当然没错,可是张渊没什么物欲,在他的印象里对金钱没有很高的渴望。季苇一又问:“赚了钱做什么?”他只是好奇,对方答得却毫不犹豫:“买房子。”张渊俯身蹲在轮椅旁边:“等我攒够了,买新的房子,我们就会有新的回忆。”胀满的情感从季苇一心间膨胀开来,化作细细密密的微酸。他之前和张渊提出过要把目前共同居住的房子过户给他,对方当时的脸色实在太过惨淡,以至于他后来没有强硬地把事情推进下去,姑且暂时避而不谈。时隔多日,却被张渊以这种方式提起。我会去攒钱,然后在未来会有我们新的共同的家。所以,所以……要等到那样的生活降临,不要让我一个人守着回忆。“是吗?”季苇一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那你可要努力工作,我住不惯太小的房子。”……这倒也是事实。于是张渊开始努力工作。最开始全靠于季苇一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走后门,有时候是服装产品平面拍摄,有时候是戏份只有几天的小角色。张渊对演戏的天赋说实话也就那样,加上听力问题多少影响理解能力,拍戏只能说演技不算出戏,靠脸能不惹人讨厌。拉去拍照倒是意外地合适,硬件条件摆在这儿,对镜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憷,表现力不错。再加上人很好摆弄,叫他做什么都不害羞也不生气。堪称打工人最理想的经济适用性合作伙伴。陆陆续续也有人主动叫他去干活儿,需要离家几天的时候季苇一就回家去住,当天能结束工作的情况下,也逐渐接受了季苇一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好像又回到最初他们刚开始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的时候,晚归时家中的窗户亮着暖色的灯,餐桌上有送来的热腾腾的食物。季苇一精神好就总在书房里看书,有时候写写画画,有时候玩他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