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代表“错误”的那一侧被另一头抬在上面,他是不是没有资格对这一切心生怨念。张渊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很急促的心跳鼓点一样敲击他的手掌。“这里有什么感觉,都是对的。”他说,“你怎么想都可以。”痛就是真的痛,不开心也是真的不开心。人的所有感受都是真实存在的,判断标准不是应该不应该,能不能。大脑想得太多就会累,问问心。季苇一眨眨眼睛,把头靠到张渊的胸膛上,用耳朵贴住他心脏的位置。以往这种动作只有张渊才会对他做,但对方很自然地把他搂住,手环到背后,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脊骨。坚实有力心跳像是从大地深处直接长出来的一样稳定,季苇一数到一百次,忽然问:“会过去吗?”张渊用下巴尖蹭着他的发顶:“到你想要过去的时候,就过去。”“嗯。”他应了一声,然后沉默着趴在他的胸口上。很温暖,但是与此同时,又有另一种烦恼从内心里萌生出来。在这个夜里,张渊就像海一样将他所有难以示人的情绪全部包容。哪怕冯帆对他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哪怕,讲出这件事的真相无异于在告诉张渊,他所得到的来自冯帆的帮助,最初是建立在他和季苇一难以理清对错的纠葛上。张渊还是很平静地接纳了这一切,并任由过去的事从自己身上流走。但是,但是。越是这样,季苇一又无法抑制地去设想。如果过去的一切都终究不能停留在张渊身上,未来终有一日,或许就在不太遥远的将来。当他成为过去的时候呢?热流打在张渊胸前,他有些担忧的拍了拍季苇一的肩膀。“没事。”季苇一收起苦笑翻了个身,重新回到病床中心。他也太贪心了,活着的事情还没想明白,怎么已经开始烦恼死了还会不会被张渊一直放在心上的事。医院的早上总是过得特别规律。谁都没睡好的一夜过去,深夜时分的多愁善感倒是随着晨曦照进病房像朝露一样消散,短暂的睡眠却没能持续多久。先是护士清晨来量体温把刚睡着的季苇一吵醒,冰凉的玻璃棒接触到低烧中腋窝,冰得他打了个激灵,要躲又被按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夜里哭过揉过,眼皮充血发沉,加上灯光刺眼,又有眼泪流下来。等到真正把眼睛睁开,看见张渊顶着两个黑眼圈锢着他不准他动:“几点了?”“六点。”张渊把体温计掏出来递给护士。季苇一怨气顿生:“太早了。”护士对着光转动棱柱查看水银柱停留的刻度,甩了甩把体温计收起来:“三十八度六。”她边报边把温度记载床头夹着的本子上:“在医院总要委屈一下,八点钟大查房之前还能补一觉。今天还要做好几个检查呢,主任查房的时候会仔细跟你解释,时间安排好了我会来带你们去的。”这一栋病房病人少医护人手多,护士得以获得空闲时间分出耐心去安慰每一个病人。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和,看到病历上的记录,又腾出手来额外检查了季苇一据说被留置针弄得有些不适的手背血管。张渊却还是要解释,虽然语气照例听不出什么情感倾向,话里话外全是给季苇一找台阶下的意思:“他晚上睡得不好。”护士轻轻叹了口气:“如果疼得太厉害,可以按铃叫人来,我们会看情况给一点药。”季苇一心知昨晚还真不是痛才没睡好,道声“谢谢”,对此建议未置可否。护士走了,他把手搭在眼睛上跟张渊说话:“你睡一会儿。”因为很困,嘴巴也懒得张大,像是含了一口水那样含含混混。张渊听不清,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烧还没退,哪里很不舒服吗?”“没有。”季苇一直接把脸凑近他怀里挡住光,“你躺下,再陪我睡一会儿。”有些话说出来心里的确舒服很多,至于剩下的那点小别扭,因为没有合理的来由,过去那一阵也就重新收回头脑深处的某个角落。清早睁开眼睛,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闹起床气,以及心疼张渊守他一夜未睡上。虽然有点脾气,季苇一其实很擅长自己哄自己。张渊也便不再说什么,依言躺在他身边,余出些空档来以防压到季苇一身上各种管线,宽肩一展,手搭在他的背上。胳膊长竟还有这种好处……缠绵不退的热度让浑身都软绵绵的酸痛,太阳升起来,阳光有些刺眼,可看到光精神才能放松。季苇一在感慨中把脸埋进枕头里,意识重归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