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原先那地方已经够偏僻,现在的拍摄地简直堪称荒凉。从酒店出发,开车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迟到的成本被无限增加,钱还在其次,他首先就不想引人注目。引张渊注目。虽然说他是失眠这事儿有一部分好像也可以硬怪在张渊头上吧。季苇一忍着不适来到洗手间。酒店附赠的免费牙刷刷毛太硬,他从来不用,出门都带着自己的电动牙刷。未曾打开过的一次性用品堆在一旁,他撕开牙刷的包装袋,要往嘴里放时,还是有些嫌弃的打开水龙头从头到尾冲了冲。粗糙的尼龙刷毛不会因为被水浸湿而变得柔软,牙刷尖端碰到舌根的刹那,季苇一喉头猛然缩紧,本能地干呕。呕意只一次就停止,身体内部的肌肉被牵动,带来撕扯般的疼痛。季苇一撇一眼智能手表,心率依旧居高不下,他很有些不悦地长出一口气。过去医院教的偏方,在心动过速时可以通过刺激喉头帮助平复。如今也不知道他是硬件上的问题越发严重所以不好用了,还是刚刚那一下太轻了未能奏效。心跳声已经扰得他越发烦躁,长痛不如短痛,季苇一怒而横心,将牙刷往嗓子里用力捣了一下。身体反射般挛缩,他顺着那股力气弓身下去,牙刷掉在地板上。抑制不住的呛咳和干呕给胸腔和腹腔都带来压力,皮肉紧绷,内脏灼烧。呕出的唾液里带着点血丝,想来抗凝剂吃的久,黏膜脆弱,被粗糙的刷毛一刮就轻微出血。但这一次确实奏效了。季苇一直起身,掬两捧水漱口。温热的流水把冷汗和生理性的一点泪水都带走,他从洗手间退出来,坐在床上等待残留的疼痛消散,吞掉各种药片换衣服出门。临拉开门前,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口罩把脸挡住才去握门把手。果不其然,张渊又等在门外。季苇一不确定他到底等了多久,但也猜测对方不可能在毫无约定的情况下准时准点来的正好。酒店的隔音并不好,好在是张渊的话,想来也听不见什么。他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把目光往对方的助听器上投去。这一款是他亲自选的,舒适度和隐形度都很好。即便如此,外置设备再怎么昂贵,比不上一双原装的好用硬件。他的心脏也是如此,人体太过精妙,从父母那里不花钱就能得来的东西才最珍贵。可惜他和张渊在这方面都欠点运气。季苇一先发制人:“你先去吃点东西。”张渊盯着他,没开口也知道是在问:那你呢?季苇一打发他,七分真三分假:“我怕晕车,等到了以后再说吧。你吃完,随便帮我带点什么。”说完自己都在心里笑了:他家里人若是听了这话估计要瞪他——你吃东西还有随便一说?哦,也可以。随便什么都不吃。张渊却听了他的话,点点头走了。季苇一眼见他消失,又把口罩摘下来,猛吸几口气。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被说病情进展尚未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体力的衰弱却是日夜可感的。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好像也对他的呼吸造成了负担。大巴停在酒店门口,集合时间还没到,车上只稀稀坐了几个人。季苇一把自己窝进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嗅到空气里有一点浑浊的味道。他揉了揉鼻尖,默默又把口罩戴上了。伸手去掏的时候,一并触到出门前顺手揣在身上的dv。漫无目的的,他把dv掏出来开机,隔着摄像头和屏幕看四处看。之前在夜间的室内没看出来,如今在自然光下才发现屏幕似乎有一点问题,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黄色的滤镜,有点雾蒙蒙的。车里演员都还没到,只有几个幕后的工作人员,基本都靠在座椅上补觉。他不好意思把别人拍进去,又将镜头转向车窗外。录到瘦高的男人穿过清晨的薄雾一步一步走来,他的镜头追着对方,眼睛把人从头到脚扫过来又扫过去。下意识地,按下了摄像键。直到追着对方踏进车门,季苇一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正对着张渊拍个没够。借一长排的座椅掩盖,在张渊发现自己前把dv又收进口袋里。张渊拎着早饭找季苇一,循着座位一排排扫视过去。晨雾的湿润攀上季苇一的手背,张渊的体温和食物的香气一并裹挟而来。张渊把一杯豆浆塞进他手里:“晕车,怎么不坐前面?”季苇一没解释,拿手摩挲的纸杯外壁。西北地区昼夜温差很大,中午的气温已经很高,早上却依旧很凉。张渊没继续追问他,只把目光落在他捧着豆浆杯子的手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