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万死不辞!”江烬璃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如铁。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但胸中那团为匠道正名、为家国守土的火焰,也从未如此炽烈燃烧。
一场表面为技艺之争、实则为国运较量的风暴,已随着那片冰冷漆膜上的军港标注,就注定……。
而泉州,这座即将迎来万国匠人的繁华海港,也要成为风暴的中心。
咸腥的海风带着湿漉漉的黏腻感,扑面而来,卷着码头上特有的鱼腥、桐油、汗水和腐烂海藻的复杂气息。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粗糙的石砌堤岸,出沉闷而永不停歇的轰鸣。
这里是闽南重镇,刺桐港——泉州古称,大胤东南海疆的明珠,万国商船云集的巨港。距离紫宸殿揭露东瀛阴谋、定下万国匠艺擂之约,已过去半月有余。
一艘悬挂着工部旗号的中型官船,缓缓驶入喧闹的港湾,在引水船的指引下,避开密密麻麻的大小商船、渔船,停靠在相对僻静的官用码头。
船板放下,江烬璃当先走下来。
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官袍,只是外罩一件防风的半旧靛蓝披风,长利落地挽起,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
码头上人声鼎沸,力夫们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木箱、成捆的货物,在狭窄的跳板和湿滑的码头石板路上健步如飞。
江烬璃的目光,却越过这表面的繁华与喧嚣,落在那些停泊在角落、显得破旧甚至有些倾颓的木船上。
船身布满修补的痕迹,船工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神情麻木地在甲板上修补渔网、刷着桐油。他们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风吹日晒的痕迹和劳作的伤疤。
这些,才是大胤海疆最底层的支撑者——普通的渔民和船匠。
“大人,这边请。”一名提前抵达刺桐港打点的工部小吏,恭敬地上前引路。他身后跟着几名便装的护卫。
“水密隔舱船艺的传人,有消息了吗?”江烬璃边走边问,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她此行的核心目的,便是寻找掌握着古老水密隔舱技艺的老船匠。
此技被誉为古代海船的“生命线”,用隔舱板将船舱分隔成多个互不相通的独立舱区,一旦某处破损进水,可将其封闭,避免整船沉没。
若能将其精髓融入她构思中的参赛巨作——一艘象征大胤海权与匠魂的“金漆日月宝船”模型,其意义将无比重大。
小吏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回大人,打听不少地方。如今懂得全套正宗水密隔舱营造法的老匠人…恐怕…十不存一了。匠籍制度下,船匠地位低下,劳役繁重,收入微薄,许多技艺…要么失传,要么…”
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被一些走投无路的老匠人,偷偷卖给那些出手阔绰的番商…”
江烬璃脚步一顿,心猛地往下一沉。这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国之重器,竟因匠籍的桎梏而贱卖异邦!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悲凉的火焰在她胸中灼烧。
“继续找!不惜代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去船寮、去渔村、去所有老船匠可能聚集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被番商船厂雇佣的地方!”
“是,大人!”小吏连忙应下。
江烬璃的目光再次投向港湾深处,那些番商船厂往往占据着最好的位置,船坞规模宏大,隐约可见船坞内正在建造的、体型庞大、结构明显不同于大胤传统福船的新型海船。
那些船上,或许就运用着本属于大胤的、被贱卖出去的水密隔舱技术!这念头让她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几日,江烬璃几乎踏遍刺桐港大大小小的船厂、作坊和渔村。所见所闻,让她心头愈沉重。
在官办的大船厂,匠人们如同工蚁,在监工的皮鞭和呵斥下麻木地劳作。他们眼神空洞,动作机械,谈论的只是今日能否吃饱,月底能否拿到那点可怜的工钱。
当江烬璃问及水密隔舱的榫卯秘要、隔板与船壳的密封绝技时,得到的往往是茫然摇头或含糊其辞的敷衍。
匠籍的烙印让他们谨小慎微,不敢多言,更不敢显露可能带来麻烦的“独门”技艺。
在偏僻的渔村,她找到几位须皆白的老船匠。
谈起水密隔舱,浑浊的老眼中会闪过一丝昔日的光彩,枯瘦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沙地上勾勒出复杂的榫卯结构。但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和摇头叹息。
“老了…记不清了…”
“那手艺,费时费力,官家催得紧,谁还讲究那个?糊上不漏水就成啦!”
“闺女啊,学那个有啥用?能当饭吃?我儿子…早就不肯学这个了,去番人的糖厂扛包,挣得还多些…”
更让她心痛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