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深处,似乎传来拨浪鼓的轻响,三响,不多不少,像在说:先生,我们等你回来。林恩灿嘴角微扬,迎着玄天真人的攻势,踏云而上——他要赢,不止为了这皇城,更为了村头那片等着他回去的庄稼地。
林恩灿立于云端,衣袍被罡风掀起,玄色布料下的暗金龙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他指尖轻转,那只从村里带来的拨浪鼓已收进袖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淡青色的草木灵气,在指尖凝成细剑模样。
“诛仙阵?”他眉峰微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股穿透云层的清冽,“三十年前,你师父布下此阵,伤及无辜修士三百余,最后被百姓自燃起的‘百家灯’破了阵眼——你当我不知道?”
玄天真人脸色一沉:“那是凡俗浊气玷污仙阵!我今日重开此阵,便是要涤荡这世间污秽,包括你这沉迷凡尘的帝王!”
“污秽?”林恩灿笑了,笑声在云间散开,竟引得周围的云雾都柔和了几分,“你可知你脚下的云,凝的是人间水汽?你饮的露,聚的是草木精华?连你修的‘仙’,最初也是从百姓供奉的香火里生出来的。”
他抬手一挥,指尖的草木灵气骤然暴涨,化作万千藤蔓,在云端织成一张巨网,网上点缀着南瓜花、紫苏叶、薄荷尖,竟都是些寻常草木,此刻却泛着莹莹绿光,比仙家法器更显生机。
“要开阵便开,”林恩灿眼神一凝,周身的灵气陡然凌厉,“只是今日,我便用这‘人间草木阵’,会会你的诛仙阵!让你看看,是你的戾气重,还是这人间的烟火气,更能压得住阵!”
话音未落,玄天真人已怒喝一声,周身黑气翻涌,诛仙阵的虚影在云端浮现,刀光剑影,杀气森森。而林恩灿立于青光之中,身后仿佛映出无数百姓的身影——有扛锄头的老汉,有摇拨浪鼓的货郎,有捧绿豆沙的张大娘,还有举着野草莓干的娃子。
这一战,打的不是仙术高低,是天道与人心的较量。
玄天真人周身黑气翻涌,眼底戾色毕露:“三十年光阴,我已炼化万载玄冰,吞过幽冥业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百家灯动摇的修士!今日便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无情道!”
林恩灿(此处应为林恩灿,结合前文推测为笔误,按林恩灿处理)立于青光之中,衣袍随气流轻扬,周身草木灵气愈温润,却带着不容撼动的韧性:“你炼化的是冰与火,我修的却是人间烟火。三十年里,我见过春耕的泥泞,夏耘的汗滴,秋收的谷堆,冬藏的暖炉。你说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一样——当年我或许会惧你戾气,如今却懂了,这人间的热乎气,比任何玄冰业火都更有力量。”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草木巨网忽然散开,化作漫天飞絮般的种子,落在诛仙阵的虚影上,竟生根芽,以肉眼可见的度长出藤蔓、叶片、花苞。刀光剑影劈砍而来,落在藤蔓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转瞬便被新生的嫩芽覆盖。
“你看,”林恩灿声音温和却坚定,“你的无情道再强,也挡不住这生生不息的劲儿。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每粒种子的渴望,每个百姓的期盼,是这人间最本真的生机。”
玄天真人见状,怒喝一声催动阵眼,黑气更盛,却见那些落在阵上的草木忽然绽放,南瓜花金黄,紫苏叶紫红,薄荷尖泛着清凉,将黑气一点点逼退,空气中竟飘来淡淡的草木香。
玄天真人瞳孔骤缩,黑气瞬间凝滞在半空,失声惊呼:“你……你竟已臻化境,修成地仙?!”他死死盯着林恩灿周身流转的温润灵光,那光芒不同于冰冷的仙力,带着泥土的厚重、草木的鲜活,分明是融入人间烟火后自然天成的仙韵,比他苦修的无情道更具生命力。
林恩灿(应为林恩灿,按前文延续)指尖拂过身旁新生的花枝,淡淡道:“仙或不仙,本无定论。我守着这方水土,护着这些人,便自然成了这般模样。倒是你,执着于境界高低,反倒离本心越来越远。”
玄天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起自己为求突破,舍弃了多少人间羁绊,此刻面对林恩灿身上那股与天地相融的平和气息,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黑气在他周身翻涌不定,却迟迟不敢再上前。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明明终日与凡人为伍,凭什么比我先踏破仙凡界限?”
林恩灿微微一笑,周身灵光更盛,漫山遍野的草木仿佛都在呼应,叶片沙沙作响:“因为你修的是‘孤’,我修的是‘众’。众志成城,自能撼天。”
话音落时,他抬手轻挥,那些扎根在诛仙阵上的草木忽然疯长,藤蔓如臂使指般缠绕而上,竟将玄天真人周身的黑气一点点剥离,露出他原本清癯却带着疲惫的面容。
玄天真人呆立当场,看着自己掌心褪去的黑气,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竟收了阵仗,对着林恩灿拱手道:“是我输了。你这仙,修得比我透彻。”
林恩灿指尖凝出一缕翠色灵光,那灵光落地便化作一株含苞的玉兰,转瞬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般的清润。他望着玄天真人,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自有一份笃定:
“仙凡之界?那是你们这类修士框定的执念。”他抬手拂过身旁的草木,叶片顿时舒展得愈青翠,“我从未刻意去‘破’什么界限,不过是与这天地灵韵共生,与草木同息,与万民共情罢了。”
他指尖的灵光流转,映得周身空气都泛起淡淡的绿意:“你称我为仙,却不知我这‘仙’,非是九天之上的仙,而是生于灵、长于灵的‘灵仙’。山川为骨,草木为衣,万民之念为魂——你执着于飞升脱,我却偏爱这人间烟火滋养出的灵韵。”
玉兰花瓣轻轻飘落,落在玄天真人紧绷的袖口上。林恩灿的声音如同风吹叶动般自然:“你看这花,长于尘泥,吸风饮露,受凡人驻足观赏,才得这般鲜活。若移去九天,失了这份人间气,纵能常开不败,又有什么意思?”
玄天真人望着那瓣带着温度的玉兰,再想起自己苦守的无情道,以及方才被草木灵气剥离黑气时的悸动,忽然现,自己追逐的“仙”,竟不及这人间灵韵的万分之一鲜活。
南天门的云雾渐渐散去,玄天真人望着掌心那瓣玉兰,久久不语。最终,他对着林恩灿深深一揖:“陛下的灵仙道,贫道受教了。”说罢,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往昆仑墟方向去了——据说后来他在墟中开辟了一片药田,专植人间草木,再不过问仙凡纷争。
林恩灿踏云而归时,皇城的钟声正敲响午时。他没有先回御书房,而是让天马落在了城郊的田埂上。远远地,就看见一群熟悉的身影在地里忙碌——张大娘正给脆瓜藤搭架,货郎蹲在田边教孩子们辨认野菜,王二家的小子举着拨浪鼓,在田埂上跑来跑去。
“林先生!”有人先看见了他,惊喜地喊出声。
众人纷纷直起身,看见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走过来,衣摆上还沾着些草屑,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陛下!”小子举着拨浪鼓跑过来,仰着脸笑,“您赢了吗?”
林恩灿弯腰抱起他,指尖捏了捏鼓面:“赢了,赢了个愿意种庄稼的仙人。”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张大娘摘了个刚熟的脆瓜,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尝尝,比宫里的贡品甜。”
林恩灿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含糊道:“是甜。”
后来,京城的人常看见陛下穿着粗布衫,带着卫士去城郊种地。宫里的奏折少了些规矩,多了些“东头的麦子该割了”“西坡的草药该收了”的朱批。百姓们依旧叫他“林先生”,见了面就拉着说庄稼事,没人再提“陛下”的头衔。
只有王二家的小子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林先生会站在药庐前,望着京城的方向,轻轻摇三下拨浪鼓。那声音很轻,却像能穿透城墙,落在每个百姓的梦里——梦里有田埂,有脆瓜,还有那个说“等我回来”的人,真的回来了。
而南天门的云雾里,从此多了一缕淡淡的草木香,风吹过时,仿佛总带着拨浪鼓的轻响,三响,不多不少,像在说:人间很好,我在这儿。
数月后,村里的晒谷场搭起了新的草棚,棚下摆着几张长桌,林恩灿正和百姓们一起分新收的谷子。他袖子挽到小臂,手上沾着泥土,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暖意。
“陛下,这谷子比去年饱满多了!”张大娘捧着一把金黄的谷粒,笑得合不拢嘴。
林恩灿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今年雨水匀,大家照看也上心,自然长得好。”他说着,把分到的谷子往王二家的小子怀里塞了一把,“拿去喂你家的小鸡。”
小子咯咯笑着跑开,拨浪鼓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远处,玄天真人挑着两筐草药走来,布衣草鞋,和当初仙风道骨的模样判若两人。“林先生,这是新采的紫苏,你说泡水喝能安神?”
林恩灿接过药筐:“对,晒干了给孩子们煮水喝,防秋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混在晒谷场的谷堆、农具和欢笑声里,分不清哪是帝王,哪是仙人,哪是百姓。
夜里,林恩灿坐在药庐前,指尖摩挲着那只旧拨浪鼓。天边的月亮很亮,照着田埂上的露水,也照着皇城的飞檐。他轻轻摇了三下,鼓声清浅,像落在水面的月光。
“人间很好。”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这满院的草木、远处的灯火,对每个沉在梦里的人。
风穿过药庐,带着紫苏和谷子的香气,吹向更远的地方。皇城的钟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悠远,一下,又一下,不是帝王的号令,是陪着人间安然入睡的安眠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