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依次出列,领命谢恩。
年过半百的杨彪身形清瘦挺拔,面容沟壑间刻着士族的端庄,眼神沉静如深潭,虽无锋芒却藏着历经世事的坚毅。
现在的杨彪很慌,从来没有这么慌过,只是这份慌张被这位人精完美地隐藏了起来。原因无他,三方联盟当中,他同样没少出力。
在李家刚掌控长安局势时,李渊向杨彪提出联姻的请求。杨彪为避免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受波及,便答应了李渊之请。
联姻之后,杨家在长安的地位水涨船高,而李家在士林中的风评亦有了很大提高,杨彪还没少参与决断军政大事。
但这并不会影响杨彪站队,他始终站在大汉一列。
只不过,他是一个隐忍克制的人。
仗着四世三公的声望,只要行事不像孔融那般极端,李家人就不会动杨家。而杨彪也绝对不会做任何触及李家为自己划定的底线的行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以,哪怕方才李渊直接给了刘肇一拳,杨彪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不知道李世民有没有现自己参与到三方联盟当中,此次封赏可能是示好,也可能是警告,让杨彪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先循礼谢恩。
李世民没有过分关注杨彪,鉴于名望原因,现在委实不是对杨家动手的时候。
甭管杨彪有没有背叛,供着他就对了。
殿中其余臣子一瞧,四大名士都接受了李世民的封赏,皆以为四人与李家的关系暧昧不清,心思一时活络了起来。
四大名士都愿意与李家接近,我们为何不照做呢?荣华富贵之余,还能保住九族。
李渊父子这场红白脸表演十分成功,四人受赏之后,殿中氛围生了明显的转变。李渊担心刘肇继续“胡言乱语”,旋即解散朝会。
马荡三人暂且关进地牢,他领着李世民、李纯、李忱四人返回太尉府中,接着商议朝会时未解决的问题。
不同于殴打刘肇时的凶厉,面对足以推心置腹的亲信,李渊卸下了自己的伪装,面色凝重,眉头间阴云覆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李忱见状,问道:“伯父可是担忧那小皇帝不老实?请您放心,有我跟李纯在,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
李渊摇摇头:“皇帝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儿,因为我担忧落他人口舌而不愿过分欺凌他,才叫他有了为非作歹的机会。”
“从今往后严加看管,他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建成啊!”
李忱和李纯对视一眼,追问李渊出了何事。李渊于是告知二人关羽攻破宛城,生擒李建成的事情。
“你二人一直忙于监管皇帝,对外部战事不甚关心,是以不知此事。”
“不久前,刘备遣张纮为使,欲以建成交换马腾,可那会儿长安都被三贼攻破了,马腾早自杀了!”
“刘备本就与我不和,现在又换不到所求之人,我担心再不设法与之周旋,恐怕他会一怒之下杀了建成啊。”
李忱蹙眉,疑惑道:“刘备乃幽州涿郡人,而马腾是扶风人,他俩之间不可能有过交际,为何刘备点名道姓要换马腾?”
李渊叹息:“汝是不知,之前我为试探马腾忠心,专门令其女马云禄前往青州,而马腾答应了此事。我因此以为马家已然顺从于我,又爱惜马家人才能,这才没有把马家赶尽杀绝。”
“谁知,马腾是如此之阴险!那马云禄到了青州后,嫁与刘备心腹重将赵云。之后马又假死脱身护送刘和传出皇帝诏书,现在亦在刘备麾下任职。”
李忱听罢,倒吸一口冷气。这tm结世仇了!假使马腾自杀的消息传到青州,李建成绝无活命之可能。
事态紧急,的确该第一时间处理。李忱试探着说道:“要不许给刘备高官厚禄,再赠其黄金丝绸,以换建成兄?”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世民此时突然摇头:“不可。刘备换马腾,乃是马马云禄之请,以其人脾性,怎会因为咱们厚赏他而放回建成呢?”
“欲救兄长,当从马马云禄下手。”
虽然说李大李二感情不和,但毕竟天下尚未统一,头上还顶着李渊,李世民总不能说不救李建成,不然就是嫌李家在士林的污点不够多。
李忱低头不言。人家爹都死咱手上了,还能从这俩人身上入手?使者没被马当面劈死都算他命大了。
李世民对李渊说道:“今马荡身陷长安,不妨以马荡三人交换李建成?兄长不比父亲不假,那马也不能坐看马荡死在咱们手中。”
“若能择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交际,必可成功。”
李渊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王朗。”
“王朗乃名士,马碍于身份,不好动粗。名士之间往来频繁,王朗与孔融、郑玄亦多有交集,有这层关系在,成功的可能性会高很多。”
李世民对李建成不甚在意,但对李建成麾下几人颇为上心,专门又提了一嘴:“大哥麾下魏征、王珪皆是不世奇才,若有可能,亦应换回。”
李渊照计,命王朗与张纮结伴返回青州,传达以马荡交换李建成之意。为显诚意,他又上表皇帝升刘备为车骑将军,命人连夜制作刘备麾下人物所缺官印,一齐送出。
马荡三人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渊开启下一个议题:“韩遂主动投我,理应厚赏,然其人反复无常、野心勃勃,实不可信。我打算试探一番后,授予其一个虚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李忱和李纯看向李世民,韩遂的直接投降对象是他,理应由他决定韩遂的去处。
李世民思虑片刻后,说道:“不管韩遂品格如何,他主动投靠我们,我们就不该冷落他。不论是试探还是授予虚职,本质上是不信任他的举动,不可为也。”
“御下不足,乃君主之过也。假使不厚待他,反而以权谋之术对之,不反而显得我等心胸狭隘吗?”
“因此,我窃以为,该大胆任用韩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