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的遗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云倾心中激起千层浪。母亲的冤屈,原主和自己两度濒死的仇恨,此刻都凝聚在那封不知下落的北狄密信上。苏贵妃……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带着淬毒的寒意。
“此事需从长计议,密信是关键铁证。”君临渊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瞬间抚平了萧云倾翻涌的杀意,“眼下平凉疫情仍是燃眉之急。腐尸投毒之案,墨影已有线索,指向当地一伙受雇的地痞,背后之人藏得很深,尚未浮出水面。但无论是否与苏党有关,此等丧尽天良之举,必要其付出代价!”他眼底的寒芒,昭示着渊亲王的雷霆之怒。
萧云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君临渊说得对,证据!没有那封密信,仅凭一个已死老仆的临终之言,根本无法撼动宠冠后宫的苏贵妃。她必须找到它!母亲当年会藏在哪里?将军府已被林氏把持多年,若有线索早该被现……深宫?母亲作为将军夫人,入宫机会有限……电光火石间,一个久远的记忆碎片骤然闪现——原主幼时模糊的印象里,母亲曾对着一枚凤纹玉佩垂泪,喃喃自语“太后恩典……惟此念想……”
凤佩!太后所赐!
她猛地探手入怀,贴身取出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雕工精湛,展翅的凤凰栩栩如生,凤目处镶嵌着一点殷红如血的宝石,正是太后在她与君临渊大婚前夕所赐,言是念及其生母沈氏温婉贤淑。
“王爷,”萧云倾将凤佩托于掌心,眼神灼灼,“此乃太后所赐凤佩。母亲当年似乎极为珍视此物,且与太后似有渊源。你说……这凤佩,会不会不仅仅是恩典信物?”
君临渊目光一凝,仔细端详那枚凤佩。玉质温润,是上品,但宫中贵人所赐此类玉佩并不罕见。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玉佩边缘,触感圆润,并无机关痕迹。“云倾的意思是?”
“我怀疑它是一把钥匙。”萧云倾语气笃定,“母亲当年处境已危,截获密信后,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太后宫中……有隐秘之处呢?”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慈宁宫佛堂!那里是太后清修之地,等闲人不得入内,守卫森严却又是最易被忽略的所在!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潜龙卫信使滚鞍下马,直奔君临渊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惶:“禀王爷!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闻听南方疫情凶险,忧心如焚,于三日前在御书房……呕血昏迷!张院判诊脉后……言陛下龙体……恐……恐有油尽灯枯之兆!”
轰!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君临渊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父皇病危!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局将倾,暗流必将汹涌成惊涛骇浪!苏贵妃、三皇子、皇后、太子……各方势力恐怕早已蠢蠢欲动!
萧云倾的心也沉了下去。皇帝病危,意味着最高权力即将更迭。君临渊虽为亲王,功勋卓着,但上有太子,下有虎视眈眈的兄弟,更有苏贵妃这等深恨他们的强敌。若皇帝此时驾崩,局势将凶险万分!那封密信的重要性,瞬间又提升了一个层级——它不仅是复仇的武器,更是关键时刻打击苏党、稳固自身甚至问鼎大位的筹码!
刻不容缓!
“王爷,赈灾防疫大局已初步稳定,此地有青鸾和安平医馆骨干坐镇,后续按方施治即可。”萧云倾当机立断,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们必须立刻回京!一则陛下病重,身为人子人臣,理当侍疾;二则,那封密信,必须尽快找到!迟则生变!”
君临渊眼中利芒一闪,瞬间已权衡利弊。他重重点头,对墨影下令:“墨影,你留下,配合青鸾,务必肃清腐尸投毒余孽,稳定疫情,同时暗中追查其背后主使,一有线索,即刻密报!其余人等,随本王与王妃,即刻拔营,星夜兼程,回京!”
马蹄踏碎烟尘,车驾在重兵护卫下,如同离弦之箭,奔向风雨飘摇的宸京。车厢内,萧云倾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凤佩,指节白。母亲的冤魂仿佛在无声凝视,宸京深宫的惊涛骇浪已扑面而来。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入宸京。京城表面依旧繁华,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宫门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
萧云倾回府略作梳洗,立刻递牌子求见太后。以探视陛下龙体为由,无人敢阻。在桂嬷嬷的引领下,她踏入慈宁宫静谧的佛堂。檀香袅袅,太后闭目捻着佛珠,面容带着深深的倦色与忧戚。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萧云倾恭敬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听闻父皇龙体违和,孙媳与王爷在外忧心如焚,特赶回侍疾。不知父皇现下……”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着萧云倾,目光复杂,有欣慰,有担忧,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有心了。皇帝……唉,张院判已尽力,只说是积劳成疾,忧思过度,心脉耗损……需静养。”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云倾腰间悬挂的凤佩上,眼神微微恍惚,似陷入回忆,“这凤佩……你戴着,很好。当年,哀家也是这般赐予你母亲沈氏……她是个温婉孝顺的好孩子,可惜……红颜薄命。”
机会!萧云倾心头一跳,面上适时露出哀戚与孺慕之情:“谢皇祖母垂念生母。孙媳每每睹物思人,只恨不能承欢膝下,略尽孝道。此佩是母亲遗泽,亦是皇祖母恩典,孙媳日夜贴身佩戴,不敢须臾离身,仿佛母亲与皇祖母都在庇佑孙媳。”她说着,双手恭敬地捧起凤佩。
太后动容,伸手欲抚摸玉佩。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凤目那颗殷红宝石的瞬间,萧云倾的手腕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转,将凤佩的凤尾处,对准了佛龛下方一个极其隐蔽、形似莲台底座的微小凹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近于无的机括声响起。在桂嬷嬷震惊的目光中,佛龛旁那堵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墙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陈年尘埃混合着淡淡檀香的气息弥漫出来。
“这……!”太后惊得站起身,佛珠掉在地上。
萧云倾强压住狂跳的心脏,跪倒在地:“皇祖母恕罪!孙媳并非有意惊扰!只是方才捧佩时,无意间触碰机关……此地……此地难道是母亲当年……”她的话恰到好处地留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探寻。
太后的震惊慢慢转为一种深沉的恍然与哀伤,她看着那幽深的密道,许久,才缓缓道:“哀家竟不知……佛堂之下,还有此等所在。沈氏她……当年常来陪哀家诵经,最是虔诚安静……原来,她竟在此处……”太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唏嘘,“罢了,你既有机缘开启,便进去看看吧。或许……是天意。”
萧云倾心中大定,叩谢恩。在桂嬷嬷点燃的灯笼微光指引下,她独自踏入幽暗的密道。密道不长,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内仅有一张石案,案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小匣,积满了灰尘。
她屏住呼吸,拂去灰尘,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页泛黄的信笺。信笺似乎被大力撕扯过,边缘参差,沾着早已变成深褐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残存的部分字迹勉强可辨:
“……北疆布防……换防时辰……粮道……已通……苏氏……约……腊月……狄骑……破关……”
后面最关键的名字和具体计划部分,已然缺失!
萧云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果然是通敌叛国!苏氏!这指向性再明显不过!母亲沈氏,正是现了苏贵妃(或苏家)与北狄勾结,出卖天圣北疆布防、粮道等绝密军情,意图引敌寇破关的铁证,才惨遭毒手!这带血的残片,就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证据!
她小心翼翼地将染血残信收入怀中贴身藏好,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也如同握住了复仇与破局的钥匙。退出密室,墙壁无声合拢。
“可有所得?”太后目光如炬。
萧云倾深深一礼,声音带着沉痛与决然:“皇祖母,孙媳……寻得了母亲的一缕遗泽。此物……干系重大,涉及国本!孙媳恳请皇祖母,暂守此秘。”
太后凝视她片刻,缓缓点头,捻起地上的佛珠:“去吧。皇帝……恐怕等不了太久了。这江山……需要能镇得住的人。”
萧云倾心头巨震!太后此言,几乎已是明示!她不再多言,恭敬告退。走出慈宁宫,午后的阳光刺目,她却感觉不到暖意。怀中的血书残片滚烫,而乾清宫方向传来的压抑气氛,更昭示着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