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指尖在铜牌边缘摩挲时,能触到细密的铜锈,像极了侯府柴房里那口老锅的纹路。
她将铜牌贴在掌心,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这凉意与陆明渊剥蟹肉时指尖的温度截然不同,倒像是浸过深潭千年的冰。
地道外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咚——"的尾音在青石板上滚了两滚,惊得她后颈冒起薄汗。
她迅将铜牌塞进贴身的暗袋,那位置正好挨着老厨头临终前塞给她的《本味经》残卷。
残卷边角被她翻得毛了边,此刻隔着布料蹭得皮肤痒,倒像是在提醒什么。
天膳阁的雕花窗棂漏进第一缕晨光时,苏小棠的案几上已经堆了七本残卷。
她跪坐在软垫上,簪歪歪地斜着,梢沾了墨汁——那是方才翻书太急,碰倒了砚台。"灶神余脉,散于三家:苏、陆、沈。"她盯着绢帛上褪色的小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传来小徒弟敲竹板的声音,是每日卯时送早茶的规矩。
苏小棠猛地合上书卷,残页间飘出片干枯的艾草叶,那是她去年在御膳房后院摘的,本想用来做艾草糕。
此刻艾草叶打着旋儿落在"陆"字上,像道刺目的标记。
"阿棠今日起得早。"陆明渊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晨雾未散的湿润。
苏小棠抬头时,正见他提着食盒跨进门,月白锦袍下摆沾了星点露水,腰间的玉牌晃出细碎的光。
他将食盒放在案上,掀开盖子,桂花糖粥的甜香混着热雾涌出来:"知道你昨夜翻书累,特意让厨房煨了甜粥。"
苏小棠盯着他垂落的眼睫。
他的眼尾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此刻却压得低低的,像在刻意避开她的视线。"三公子可曾听家中长辈提过灶狱二字?"她突然开口,声音比糖粥还烫。
陆明渊舀粥的手顿了顿,瓷勺磕在碗沿出脆响。
他抬头时又笑了,眉梢扬起的弧度与往日无异:"灶狱?
莫不是阿棠新创的菜名?"可他的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牌,那是他从前在朝上听政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苏小棠记得清楚,去年秋猎时,他就是用这个动作掩饰对北境军报的忧虑。
"许是我记错了。"苏小棠端起粥碗,却尝不出半分甜意。
她看着陆明渊替她理好案上的书卷,指节在"陆"字残页上悬了悬,终究没落下。
晨光透过窗纸,在他顶镀了层金边,倒像是替他笼了层模模糊糊的纱。
"我今日要去太医院送新制的药膳。"陆明渊整理好袖扣,转身时袍角扫过她的膝头,"晚上带醉仙楼的樱桃酥回来?"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她胸前的暗袋——那位置藏着"陆氏"铜牌,藏着《本味经》里的秘密,藏着他方才刻意避开的答案。
门扉合上的瞬间,苏小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摸出铜牌,在晨光下看得更分明:边缘的磨损痕迹呈规律的环状,像是被人常年握在掌心;背面刻着极小的云纹,与侯府正厅梁柱上的雕纹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小徒弟的脚步声,她迅将铜牌收进妆匣最底层,压在那支青玉簪下。
青玉簪是陆明渊去年在江南送的,此刻在匣底泛着幽光,倒像是在替谁守着秘密。
她望着妆匣上的铜锁,突然想起侯府库房里那箱老地契——陆家在京都的老宅,是太祖皇帝亲赐的封地。
地契用桐木匣装着,钥匙向来由大夫人收管。
"去库房取今年的食材账册。"苏小棠对着门外喊了声,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小徒弟应了声跑开,她望着案头未合的《本味经》,残页上"陆"字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像在朝她招着手。
日头爬到廊角时,小徒弟捧着个裹着红绸的桐木匣回来了。
苏小棠看着她额角的细汗,想起库房那扇老榆木门总爱"吱呀"作响——这丫头定是趁库管打盹时,踮脚从梁上取下了藏在地契最底层的宗族图谱。
"方案上。"她声音哑,指尖触到匣上的铜锁时,突然想起昨夜陆明渊整理书卷的模样。
那时他的指节在"陆"字上悬了悬,像片随时会落进深潭的叶。
铜锁"咔嗒"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涌出来。
最上面是泛黄的地契,她粗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在边角看到极小的朱批:"陆氏先祖,曾受灶神庇佑,以厨入道,辅佐圣主。"墨迹晕开半片,像团化不开的雾。
"阿棠!"
陈阿四的吼声响彻庭院,震得窗纸簌簌落灰。
苏小棠手一抖,图谱掉在地上,"辅佐圣主"四个字正对着她的鞋尖。
她弯腰去捡时,听见院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混着陈阿四的粗喘:"敢偷摸老子的天膳阁?
当老子这御膳房掌事是摆设!"
等她赶到后院时,陈阿四正揪着个灰衣老仆的衣领。
老仆左脸肿得老高,嘴角渗着血,怀里掉出个油皮纸包,几页信笺散在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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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四的皂靴碾着信笺边缘,抬头看见苏小棠,眼里的火"腾"地烧得更旺:"这老东西翻后墙进来的!
小的们说像陆府的人,您瞧瞧是不是!"
苏小棠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