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卿指尖在石桌那只空蜜橘盘沿划着圈,白瓷盘沿被磨得光滑,他指腹轻蹭时带起细碎声响,像檐角冰棱化水时的轻滴。他眼尾微挑,瞧着我时带点了然的笑:"不想去暖棚?"声音里那点笑意藏得浅,像梅瓣上沾的薄霜,看着淡,却透着暖。
我被说中心事,脸颊热得像揣了块暖炉,低下头躲着他的眼睛,只轻轻"嗯"了一声。眼尾悄悄扫过他间——方才落在那儿的梅瓣竟还在,粉白一瓣嵌在乌亮的间,像谁往墨色锦缎上绣了朵小绒花。他耳尖本就透着点淡粉,许是日头晒的,又许是方才青瑶打趣时没褪尽的热,衬得那点粉白梅瓣愈惹眼,倒比暖棚里藏着的素心兰更耐看些——素心兰是静的雅,这梅瓣沾着他的气息,是活的暖。
"那就不去。"他应得干脆,指尖收回来,轻轻敲了敲石桌,"左右兰草在棚里也跑不了,青碧的叶儿沾着露水,等过几日天暖些,阳光晒得棚里松快了,再带你来瞧,倒比此刻闷着瞧得清楚。"他抬手看了看日头,指尖遮在眉骨上,指节分明得像玉雕。日头已斜斜往西去,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漫过廊下的石阶,往庭院深处淌去。"倒是这日头,再坐会儿,该落进西墙后头了。"
正说着,青瑶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过来了。托盘上摆着两碟细点,一碟松子糕,一碟玫瑰酥,都是巴掌大的白瓷小碟盛着。松子糕上撒着层薄糖霜,像落了点新雪;玫瑰酥捏成小巧的花瓣形,边缘还透着点粉,想来是揉面时掺了玫瑰酱。
她放碟子时轻得很,生怕碰出声响,笑着低声道:"姑娘和王爷慢慢坐,小厨房温着杏仁酪呢,得用细火煨着,奴婢先去瞧着,省得熬老了,失了那股子清甜。"说完便往后退,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连裙摆扫过石阶都没带起声响,倒像怕惊了这院里的静——连风都似是轻了些,掠过高梅枝时,只带起"沙沙"一声,便又软乎乎地落了。
连云卿捏了块松子糕递过来,指尖沾了点糕上的白霜,像沾了点碎雪。"尝尝这个,前日让点心房做的。"他指尖微顿,又补了句,"知道你不爱太甜的,特意让少放了糖霜,只衬着松子香,不腻。"我伸手去接,指尖刚碰着他指腹,那点微凉就漫了过来——比方才他替我拢碎时擦过耳垂的触感更清楚,像春溪刚融时的水,凉得清润。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咚"地一声,软得慌,连忙把糕送进嘴里。
松子的香混着米糕的软在舌尖散开,果然不甜,只清清爽爽的。松子是新剥的,脆生生的香;米糕揉得细,抿在嘴里几乎要化开。他见我嚼得认真,自己也捏了块玫瑰酥,指尖捏着酥角,慢腾腾地吃着。他吃东西时很斯文,不像寻常男子那样狼吞,唇瓣轻抿,连咀嚼都轻。目光落在院角的梅枝上,没说话,却也没显着急,倒像这院里的梅、石桌的酒、手里的点心,本就该这样慢慢挨着。风又起了,这次没带多少花瓣下来,只把梅香送得更近了些——是冷冽里掺着甜的香,混着他手里玫瑰酥的蜜香,还有石桌上梅花酿的酒气,缠在一处,暖融融的,像盖了层薄棉絮。
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夜里翻书,案头的水仙刚败,空瓷瓶立在那儿,瞧着冷清。我对着瓶子叹过气,那时只随口跟青瑶说了句"要是有抹新绿就好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成想他竟记着。又想起他说暖棚换桑皮纸时,说"日头照进来是暖黄的,不刺眼"——他哪里是随口说的,定是记着我看书久了,眼睛容易酸,寻常棉纸透光烈,桑皮纸的暖黄才衬得舒服。
这些碎碎的小事,他从没说过"我记着你说的话",却桩桩件件都做了。青瑶说他的心是"蜜里调糖",依我看,倒比那更妥帖——蜜糖是甜得张扬的,他是把好都藏在细处,像桑皮纸透的光,不刺眼,却暖得久。
"明年冬天,"这话没经意就从嘴里溜了出来,尾音刚落,才觉唐突——这才刚挨着今年冬天的暖,就盼起明年,倒显得我心急。连忙抿了抿唇,垂下眼睫,怕他笑我。
他却转过头看我,眼里的柔意比方才更盛,像把这日头的暖都揉碎了装在里面,亮得很。"明年冬天,"他应得轻,却清楚,"还在这儿摆张石桌,还温梅花酿。"顿了顿,指尖又轻轻敲了敲石桌,"素心兰到明年该分盆了,到时候挪几盆到你窗台下。不用去暖棚,推开窗就能瞧见——叶儿抽新时是嫩碧,开花时是素白,衬着窗棂,好看。"
日头真的要落了,往西边的墙后沉,把天边的云染成了浅粉——不是艳俗的桃粉,是淡淡的、像方才落在他手背上的梅瓣边缘的粉,柔得像晕开的胭脂。
我们的影子还交叠在石桌上,被风一吹,轻轻晃着,倒真像幅会动的画——墨色的影,沾着石桌的纹路,混着飘落的梅瓣碎影,软乎乎地晃。他间的梅瓣终于被风吹落了,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影子上,像给画添了笔浅粉的墨,淡得刚好。
我没再说话,只是坐着。闻着梅香混着酒香,那香不烈,只慢慢漫在鼻间;听着他偶尔轻敲石桌的"笃笃"声,像心跳,一下一下,稳当。心里那点暖,真像桌上的梅花酿,慢慢沉了下去——要酿得久些,再久些。久到明年冬天,他窗台下的素心兰开了,嫩碧的叶儿衬着素白的花,我定要再提今日的事。看他会不会笑我记性好,眼里却还盛着和今日一样的柔意——像这日头落了又升,梅花开了又谢,他眼里的暖,总在那儿。
他见我望着天边的粉云出神,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搁在石桌上的手背——触感比方才递糕点时更轻,像一片刚从梅枝上旋落的花瓣,带着点日头晒过的暖,又掺着丝石桌的凉,轻得几乎要化在皮肤上。"在想什么?"他问,声音压得低低的,混着风里飘来的梅香,软乎乎的,像浸了蜜的棉絮,落在耳边温温的。
我转头看他,他眼里还映着天边那抹粉云,连带着墨色的瞳孔都泛着点暖光,像把碎了的夕阳揉进了眸子里。"在想,"我顿了顿,指尖不自觉跟着他先前的样子,在空橘盘沿划了半圈——白瓷盘沿滑溜溜的,蹭得指腹痒,"明年冬天的素心兰,会不会比今年的更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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