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依拉娜决意留在战场奋战开始,她便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这一倚仗,帝国军的撤退则使得阿依拉娜没了凝霜的庇护。
见风使舵的将军趁阿依拉娜失势,立即在最近一次战败批斗会上,将反抗军攻入缅诺戈尔城防要塞的罪责归咎于阿依拉娜,以掩盖自己指挥无能的事实,偷偷给予她撤职处分。
若没有东凰军治愈术师的帮助,恐怕阿依拉娜就会被丢在营地一角,死无葬身之地——毕竟战场死伤无数,谁又能说清阿依拉娜究竟是因何而亡呢?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接和我说清楚。”
特蕾莎扭过头,冲阿依拉娜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其实我还真没考虑这么多,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再多嘴问一句吧——你难道就不想向害你落到这般境地的人复仇吗?”
“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是奴隶们起了反抗战争不错,可若北垣朝中有人能及时将反抗规模控制下来,若西面部队及时得到主力军的有力支持,若在反抗军攻下科克托以后,有人能将联军统合为一个整体,集中力量将塔尔巴的反抗军打退至卡拉库姆干,我们何至于会被逼迫至此呢?”
特蕾莎说得头头是道,就连守在营帐门外的莉切丝都不由感叹她“搬弄是非”的能力。
可是,特蕾莎推演的这些可能性的确指出了联军内部一直以来的矛盾问题——这一点阿依拉娜十分清楚,所以她的呼吸也随着特蕾莎提出的一个个假设而愈沉重。
她用冒着冷汗的手紧紧抓着床单,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虽然反抗军是直接杀害巫师团和军中士兵的敌人,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应该是那个愚蠢的将军——不,是保王派意图通过这场战争铲除异己的阴谋?”
特蕾莎却没再肯定对方零碎的揣测,只甩出最后一句:“抱歉,我不该提出那么多主观性的假设。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你如何落子了。”
待特蕾莎走出阿依拉娜的营帐,莉切丝立马熟练地跟了上去。
“我说,你连残疾人都不放过吗?”
特蕾莎停下脚步,看向莉切丝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莉切丝,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莉切丝一听就知道特蕾莎是在“报复”她先前的质疑,登时柳眉倒竖:“哈,我只是觉得那个团长有些可怜罢了,你可不要有什么误会。”
“她的确可怜,但她至少还有人记挂。”
特蕾莎说到这里,回看了一眼门帘虚掩的营帐,眼神中带了几分对阿依拉娜的哀怜。
但她随即将目光投向更远方那麻木练习行进的北垣军方阵,似是终于坚定下来。
“你不要忘了,在这军营里,还有至少四万名被强硬征兵而来的奴隶无人在乎,如果没有治愈术师在空闲之余吊着他们一口气,和阿依拉娜团长一同陪葬的怕是还有至少上百名奴隶。”
莉切丝深深叹了口气——她听得出特蕾莎既是在引导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她能看见自帝国撤兵后,焦急的北垣将军只得在缅诺戈尔、乌斯季卡和巴尔喀什大肆征兵,这两周里,运送到营地的奴隶兵们只多不少。
贩卖奴隶的中级奴隶主趁机大战争财,不仅将原本效忠于自己的中、上级奴隶高价卖出,还找了些由头又将下级奴隶主贬为奴隶一并卖出去,流入生命待价而沽的奴隶市场。
在中上等贵族的欢呼声中,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笼车们飞驶向茫茫大漠,它们的终点则是有去无回的要塞和前线。
但在上前线之前,骤然落到低谷的奴隶兵们先要遭受的是已经失去理性的保王派领队以“训导”为名的、无止境的体罚。
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已的身躯,如行尸走肉般挥舞从未接触过的武器,想要回到温暖的圣域,却说不出口、无家可归。
莉切丝定了定神,转而问道:“你觉得阿依拉娜团长会按照你所愿行动吗?”
“那倒是不一定,毕竟这本也只是出于我的灵机一动罢了。但即使是单翅的蝴蝶,其扇动翅膀产生的微风也有可能在未来化作飓风,我想要让这股风尽量顺着反抗军吹拂过境。北垣军内部越混乱,反抗军胜利的概率就越大。”
而后,她的笑容变得有些艰涩:“只是……我到底还是没能遵循约定,反倒还试图把那孩子往火坑里再推一把,这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