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眠……就在这里。”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静谧脉动的光柱核心,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破碎感,“她的一部分……最后、最纯粹的那部分……我亲手……把她留在了这里。”
寂静层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处理器阵列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以及苔藓网络细微生长的“簌簌”声,如同背景里无声的哀叹。
“深空之门……那场实验……”陈默的声音像在撕裂自己,“规则乱流爆……不是意外。是我们……我们太贪婪了,触碰了不该触碰的‘边界’……雨眠她……她现了能量潮汐里隐藏的‘裂隙’,一种……通向未知维度的路径。她认为那是‘钥匙’……”他猛地闭上眼,痛苦地摇头,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灾难生了……她的身体……在乱流边缘瞬间崩解……连分子结构都没能留下……”
林志远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晃了一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母亲死亡的残酷细节,那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刀子捅进心脏。他强迫自己站稳,下颌绷紧如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默猛地睁开眼,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丝病态的、绝望的光焰,直刺林志远:“但她的意识!她的意志!在她身体彻底湮灭前的那一刹那,爆出了不可思议的凝聚力量!像……像一颗新星在灵魂层面的爆!我……我捕捉到了!用我们为寂静层预留的、最高权限的紧急意识锚定协议……在她彻底消散前……把最后那一缕意识碎片……强行上传……锚定在了这里!”他指着核心光柱,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只有这里!只有基地最深层的系统逻辑场,才能承载她那越常理的、濒临湮灭却又顽强凝聚的‘存在’!她成了……秩序聚合体……成了维持这个基地在规则乱流中最后秩序的……基石!”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每个人的血管。张小雅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涌出;李锐按在枪套上的手松开了,只剩下茫然;老刘颓然地坐倒在操作椅上,眼神空洞;周扬手中的记录仪红光依旧在闪,映着他惨白的脸。
“所以……”林志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艰难地拖行,“那个求救信号……星云核心的那个……也是她?”
“是她!是她残留在物质宇宙最深处的……另一部分!”陈默嘶吼起来,枯槁的身体因激动而摇晃,“‘深空之门’的爆炸撕裂了她!一部分被规则乱流抛向了未知,最终……最终可能被卷进了心脏星云的核心乱流!另一部分……被我强行留在了这里!”他猛地转向林志远,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警告,“你们要去救她?去那个连规则本身都在崩解、都在互相吞噬的地狱中心?!”
他出一声短促、干涩、如同夜枭般的惨笑:“哈!知道启动星槎号,建立一条能穿透那种规则乱流的稳定通道,需要什么吗?!需要无法想象的能量!需要锚定!需要核心逻辑场的全力输出!”他枯瘦的手指再次狠狠戳向那脉动的核心光柱,“需要彻底燃烧她留在这里的存在!把她最后这点维持基地、守护你们归来的意志……当作燃料!烧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你们去了,无论成败……”陈默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绝望,“留在这里的‘她’……就会彻底消失。永远消失。连这点……这点守护的痕迹……都不会剩下。”他灰败的目光扫过被苔藓温柔覆盖的冰冷墙壁,扫过那些散着柔和光芒的脉络,最终落在林志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停下吧……至少……让她留在这里的这点影子……还能看着你……”
抉择的利刃,在这一刻,带着无与伦比的残忍,悬在了寂静层所有人的头顶。
一边,是心脏星云狂暴核心中,母亲主体意识正在被吞噬、出的绝望求救——那是血脉的呼唤,是为人子无法坐视的炼狱。
另一边,是基地深处,母亲仅存的意志碎片所化的守护者——是她用最后的存在为他们搭建归途的灯塔,是冰冷的秩序聚合体下,那份从未消散的母爱。
选择救援,意味着亲手熄灭眼前这盏由母亲生命点亮的、守护家园的灯。
选择留下,意味着眼睁睁看着母亲在亿万光年外的宇宙炼狱中,承受永恒的折磨与湮灭。
没有两全,唯有牺牲。
林志远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陈默那绝望的警告如同冰水,浇熄了他胸腔里刚刚燃起的烈焰,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撕扯灵魂的剧痛。他感到张小雅担忧的目光,李锐沉默的凝重,陈星宇紧锁的眉头,老刘颓然的叹息,周扬记录仪那持续不断的、如同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还有陈默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的、近乎崩溃的哀求。
寂静层里,那蓝绿光芒的脉动似乎也变得沉重而哀伤。苔藓网络细微的“簌簌”声,此刻听起来如同无数声压抑的哭泣。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志远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陈默枯槁的身影,再次投向那根静谧脉动的核心光柱。那光芒,是冰冷的程序代码,也是母亲最后的守护。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主控台上方巨大的全息星图——心脏星云那狂暴混乱的漩涡中央,那一点正不断衰弱、闪烁频率开始紊乱的银色光点。
母亲……在求救。
那微弱的信号,穿过亿万光年的死亡地带,穿越规则崩解的乱流,如同她最后伸出的、渴望被抓住的手。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涌起,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犹豫,甚至压倒了那撕心裂肺的负罪感。那不是愤怒,不是鲁莽,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纯粹到极致的冲动——他必须去!哪怕前方是永恒的湮灭,是亲手熄灭归途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