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他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那份悬于高空之上的休书,并非无根浮萍的伪造之物,它真实存在,却是基于一个尚未生的“未来”。
那是一条被“终律”设定好的必然结局——“若林阎被此方天地收编或彻底击败后”所生成的“必然终律文书”。
它不是在描述现在,而是在强制执行一个“未来”的结局。
所以它不惧怕反驳,不畏惧力量的对抗,因为它在逻辑上是“必然生”的。
它唯一畏惧的,是“不被读取”,不被“当前”的因果所承认。
一念及此,林阎心中豁然开朗。
他没有再睁眼,没有言语,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反将那滴凝于舌尖的巫血,缓缓咽了回去,以秘法将其重新沉入命轮深处,用自身本源之力,将此刻的自己与那个“被休书写下结局的未来之我”之间的联系,彻底斩断。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度抬起头,望向那高耸的白玉台。
他的目光扫过休书生,扫过那支朱笔,扫过那漫天飞舞的休书,眼神却平静得如同一片不起波澜的死水。
他看见了,却没有“看到”。
他知晓了,却没有“承认”。
他就这样看着,如同看着一幕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幻影,不开口,不指认,不承认,亦不否认。
刹那间,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
那支朱笔笔尖,原本将落未落的墨滴,就那样悬停在了半空。
紧接着,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出现在笔杆之上,然后迅蔓延。
咔嚓一声脆响,朱笔自行断裂成两截。
高台上的休书生身形猛地一晃,模糊的面容上第一次透出惊愕,他低声喃喃,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无人读……无人应……休书自消……”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的白玉高台便开始崩解。
那坚不可摧的白玉,此刻却像是被投入烈火的纸张,边缘卷曲,焦黑,最终在无形的风中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空的裂口随之愈合,血雨停歇,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生过。
老账鬼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空簿,只见书页之上,先前那三个狰狞的“休将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几乎淡到看不见的字迹:“休未落,终自盲。”
灯娘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轻抚着自己的心口,轻声道:“原来,这世间最深刻的活法,就是不让所谓的‘结束’,有机会写下你的名字。”
远处,那株自黄沙中生出的信芽顶端,一直悬着的那颗露珠,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后,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悄然坠下。
它没有出任何声音,就那样渗入了脚下的黄沙之中,了无痕迹。
如同一滴无声的眼泪归于尘土,又像一封无法投递的信沉入了深渊。
一直沉默不语的驼爷,轻轻拉了一下骆驼的缰绳,牵着它继续向前迈出一步。
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土,是藏不住东西的……我们的路,也还远没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