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汉十九年春天的时候,马鲁古群岛那里的季风呼啸而来,这季风里夹杂着带有铁锈味道的海风,这些海风从棕榈树的树梢上快地掠过。
在这个时候,带着血迹的露珠从棕榈树叶的叶尖一滴一滴地坠落下来,掉在已经被烧焦了的土地之上,然后在土地上面砸出了一个个非常细小的坑洞。
瘟疫所带来的那种阴霾,就像是一块特别厚重的幕布一样,将这片海域整个都笼罩了起来。
当地的土着居民们用椰壳盛满了清水,那些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一种看起来十分诡异的绿光。
村口的榕树下,已经堆起了十几具裹着棕榈叶的尸体,巨鹱在头顶盘旋,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一个抱着死婴的老妇人跪在尸体堆前,用枯树皮般的手抚摸着婴孩冰冷的脸颊,口中反复念叨着:“天神怒了。。。天神怒了。。。“
她身旁的年轻母亲突然尖叫着冲向荷南人的撤离船,却被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鲜血从她额头涌出,混着雨水在泥地里汇成小溪。
在远处的地方,荷南人的黑船正在仓皇地撤离此地,他们的船帆上甚至还沾染着疫区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被凝固住了,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种绝望的氛围当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永汉的白帆,这些白帆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接划破了这片死寂一般的黑暗,为这里带来了一丝虽然微弱但却十分坚定的希望曙光。
当地的土王哈桑站在竹楼的了望台上,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竹楼的栏杆,由于用力过猛,栏杆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躺在椰席上的女儿,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的皮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开始剥落,那剥落的样子就像烧焦了的树皮一样,卷曲着脱落下来,露出了下面鲜红的血肉。
“父亲。。。”安塔拉虚弱地伸出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痂,“水。。。我想喝水。。。”哈桑连忙端过椰壳碗,却现女儿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清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在脖子上冲出两道血痕。
“医师!我们的医师呢?”哈桑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旁边的侍女颤抖着回答:“土王殿下,村里的医师三天前就染病去世了,尸体已经扔进海里。。。”
少女的情况就是天花最可怕的症状表现了,每一次皮肤剥落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女孩痛苦的呻吟声,那呻吟声就像一根根针一样,狠狠地扎进哈桑的心脏里面。
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竹楼的地板上,和女儿咳出来的血沫混合在了一起。
“安塔拉……我的安塔拉……”哈桑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他的泪水混合着内心的绝望从眼角滑落下来,滴在他胸前挂着的青铜护身符上。
这个青铜护身符是他从祖辈那里继承过来的,据说这个护身符有着驱邪避灾的作用,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护身符却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三天之前,求救使者的半截身子被抛在了王宫门口,在使者尸体的脖子上绑了一封蜡封的信件,荷南东印度公司的火漆印在黄的信封表面,仿佛泛着一种像是冷笑般的光泽。
这是他派出的第六位求救的信使了,当初荷南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向荷南东印度公司请求医疗援助,那些荷南人答应会带来医疗队,帮助自己应对这场可怕的疫病!
哈桑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其他的东西,他只希望有先进的医疗手段能够帮助自己阻止疫病传播的问题,可是这些荷南人只是交易走了各种各样的资源,等到疫病完全爆的时候,却对他的五次求救信件毫不理会!
现在终于等来了唯一的一份回信!
哈桑颤抖着双手展开了范·德·林登的回信,信纸的边缘还沾着朗姆酒的酸气:“土王殿下,我们的船只只能载走白人。”
他愤怒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混着像鳄鱼般的眼泪砸在青铜神像上,神像的眼睛似乎也在嘲笑他的无能。
突然之间,城外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哈桑赶紧冲到了望口,只见三个土着正试图攀爬上荷南人的撤离船,士兵们挥舞着军刀砍断了他们的手指,鲜血像红色的雨点滴落在靛蓝的海面上,如同与远处女儿咳出的血沫一样,在海水中交织成一幅惨烈的画面。
“不——!”哈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却只引来荷南船上几声冷漠的枪响。
就在这最为绝望的时刻,永汉医疗队的白帆突然出现在海平面上,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医师林淑贞跪在摇晃的甲板上,银质接种针在烛火下烤得通红,针尖挑起的牛痘脓液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阿福!酒精棉!”她突然喊道,助手阿福手忙脚乱地递过药棉,却不小心碰翻了装疫苗的瓷盘。
三分之一的疫苗摔在甲板上,林淑贞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知道这疫苗多珍贵吗?从永汉到这里,死了三个押运的士兵!”
她猛地抓住男孩的胳膊,针尖因愤怒而颤抖。
男孩的哭喊声震耳欲聋,惊飞了榕树上栖息的白鹭,它们扑棱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时刻感到不安。
男孩的母亲死死按住他的脑袋,直到林淑贞用蜂蜜药膏敷住针孔:“这样就不会得天花了,我的孩子。”
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