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正捧着一册玄色玉简细细研读的雪初蕊下意识抬起头来,见得明忆柳,她习惯性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明师姐,你回来了?”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后面的离阳身上,苍白的小脸上瞬间迸出明亮的光彩,惊喜地站起身:“离阳哥哥!”
少女几步小跑过来,直接扑到了离阳怀中,他伸手揉了揉顶,温和一笑:“初蕊,在这里待得还好吗?”
雪初蕊用力点头,声音细细软软:“明师姐待我极好,这里很安静,还有好多有趣的玉简可以看。”
“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她说着,又偷偷瞄了旁边的潇倾辞一眼,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也打个招呼,奈何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贸然开口恐怕不太好。
但装作无视,也有些太没礼貌了。
明忆柳淡然笑道:“这丫头安静得很,悟性也不错,就是身子骨弱了些,需得仔细修养。”
“离师弟,你待会带她回去,可要稍微注意些,最好莫让她沾染大寒之物,也别碰阳极所属,不然体内阴阳逆乱,可就难办了。”
离阳略一顿,面露些许歉意:“让你久等了,实在是刚入门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又恰逢祭灵典礼,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现在已安定下来,等下接你进内门,去求见我师尊,便能帮你治愈先天顽疾,自此道途无碍。”
闻言,雪初蕊仰着小脸,眼中满是信任:“嗯!初蕊相信离阳哥哥。”
离阳笑着侧身,将一旁的潇倾辞让了出来,介绍道:“初蕊,这位是潇倾辞师姐,也是哥哥的同门。”
“师姐,这便是雪初蕊了,她父母是师弟在返回路上结识的紫茕殿体修,因她先天有损,特托我带来九霄宫求治。”
潇倾辞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却气息羸弱的小女孩,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甚至于仿佛在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柔弱。
她缓步上前,微微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雪初蕊齐平,声音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初蕊,你好。”
雪初蕊心中怯意顿消,脆生生地回道:“潇师姐好!”
见状,离阳便顺势道:“你们二人性子相近,说不定能聊到一块去,待弥补先天之损以后,我平日若忙于修炼或宗门事务,初蕊你大可来外门找这位潇师姐玩。”
潇倾辞亦点头附和:“不错,若你得空,便来这水尔丘西边的蓝湖寻师姐,届时可带你乘舟钓鱼。”
“若是在修行之上遇到了些许困难,也可来找我,师姐必然替你解惑答疑。”
雪初蕊捣蒜般点了点小脑袋,也有些兴奋起来:“多谢潇师姐!”
一直以来,她因为先天亏空,境界虚浮,无法一人外出历练,只能待在听雪轩帮助自家娘亲酿酒,然而即便再怎么懂事,年岁也已过百,对外界的向往愈强烈,积压已久。
但现在不一样了,或许,即将迎来新的转变。
看到此女的眼神充满希望,离阳亦心情舒缓不少,转看向明忆柳,郑重拱手:“二师姐,这些时日多谢你照料初蕊,这份人情,师弟记下了。”
“师弟虽境界稍浅,但在内门也结识了不少人脉,师姐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直接来千妙峰无何有之境寻我。”
明忆柳摆了摆手,笑容爽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同门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能看到这丫头好起来,我也高兴。”
她目光扫过依偎在离阳身边的雪初蕊和一旁静立含笑的潇倾辞,语气轻松了些:“行了,人你也见了,话也说了,赶紧带她去见吴长老看看是正事,我这洞府乱七八糟的,就不多留你们了。”
听起来像是客套话,但眉宇间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挥之不去的悲哀,有时候,旁人的幸福,要比自己的悲剧更加伤人。
尤其是生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阳似有所察,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微微颔:“那师弟便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寻师姐对饮论道。”
雪初蕊也十分配合地躬身揖礼:“明师姐再见,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
明忆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吧,以后身子好了,常来玩……虽然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最后一句带着自嘲,目光却又不经意地扫过那些蒙尘的旧物,瞳孔登时深邃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
见此情形,潇倾辞也反应过来了,下意识与离阳对视一眼,立马心领神会。
“师姐,那我也先走了,若是有什么郁结难开,大可来寻师妹谈心。”
末了,她似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千万千万,莫要和之前的我一般,钻牛角尖,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徒增烦恼。”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睁大眼睛紧盯着明忆柳,赤裸裸的视线让对方难以随便说些谎话敷衍了事。
“我……”
被这么一看,明忆柳说到一半不免顿了顿,随即才轻笑一声:“师姐知道了,多谢师妹。”
“保重!”
离阳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此刻再多安慰之言皆是徒劳,反而会不断提醒对方那份伤痛,于是不再多言,撂下这一声,便牵起雪初蕊的手,与潇倾辞一同化作遁光离去。
明忆柳送到洞府之外,飞瀑的水声轰鸣依旧,却仿佛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温暖都隔绝开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却没有立刻转身回到那满是回忆的洞府中,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三人消失的天际方向,看了许久。
夜风吹拂着她的丝和衣角,身影在巨大的飞瀑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直到再也感应不到那三道气息,明忆柳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轻轻抚过冰凉湿润的洞壁,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承宇,你看……大家其实,都过得很好……”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那早已逝去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那些缠人的思绪,最终转身,步入了那寂静而布满尘埃的洞府深处,禁制的光芒在身后缓缓闭合,再次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只余飞瀑永不停歇的奔流之声。